中国佛经翻译在汉语词汇研究中的价值--以“普拉娜素描”汉译为例_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论文

略论汉文佛典异译在汉语词汇研究上的价值——以“小品般若”汉文异译为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文论文,佛典论文,汉语论文,般若论文,词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1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442(2004)03-0080-06

一、引言

随着汉文佛典在语言研究中的作用日益凸现,汉文佛典异译(即同一部佛典的不同汉文翻译)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因为异译相对集中地反映了汉语存在的一些差异,从而为语言研究提供了可资对比的理想材料。汉魏六朝不少译经后世多有重译,这些汉文异译在研究汉语词汇、语法、语音诸方面具有特殊的价值。本文将以“小品般若”汉文异译为例来讨论异译在汉语词汇研究上的价值,(注:除“小品般若”汉文异译外,有时候也适当引用其他汉文异译材料。)“小品般若”汉译大致相当于八千颂梵本,包括《大正新修大藏经》中收录的如下六种译经:

1.[东汉]支娄迦谶译《道行般若经》(10卷),简称支谶本;

2.[吴]支谦译《大明度经》(6卷),简称支谦本;

3.[前秦]昙摩蜱共竺佛念译《摩诃般若钞经》(5卷),简称前秦本;

4.[后秦]鸠摩罗什译《小品般若波罗蜜经》(10卷),简称后秦本;

5.[唐]玄奘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4、5会),简称玄奘本;

6.[宋]施护译《佛说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罗蜜多经》(25卷),简称施护本。

此外,可资参考的还有西晋无罗叉译《放光般若经》、后秦鸠摩罗什译《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及宋法贤译《佛说佛母宝德藏般若波罗蜜经》。之所以选择这组“小品般若”汉文异译,一是这组异译材料丰富,主要的异译就有六种,加可资参考的三种,总数达九种,这些异译用词可能稍异,文意却基本相同,一种异译本中若出现某个疑难词语,有时可借助其他异译本中对应的词语求得确解,所以异译本越多越有助于考释疑难词语;二是这组异译整齐地反映了历时序列,上起东汉下迄唐宋,异译材料贯穿了整个中古时期,这些不同时代的异译或多或少会反映一些其所在时代的词语特色,所以利用这类异译有助于观察汉语词汇的历时变化。

考释疑难词语和探求词汇变化乃是当前汉语词汇研究的两个重心,下面就从“异译在考释疑难词语上的价值”及“异译在探求词汇变化上的价值”两个方面来谈谈汉文佛典异译在汉语词汇研究上的特殊价值。

二、异译在考释疑难词语上的价值

汉文佛典异译既可以用来考索佛典中的一些疑难词语,也可以用来考索中土文献中的一些疑难词语。就“小品般若”汉文异译来说,它们在词语考释上的价值主要体现在:1.有助于考证前时(即上古)文献中的一些疑难词语;2.有助于考证同期(即中古)文献中的一些疑似词语;3.有助于考证后世(即近代)文献中的一些罕见词语。

2.1 上古距今已远,有些词语歧解纷呈、有些词义容易忽略,而同时或后世的中土文献又缺乏足够而有力的例证来证定这些词语的意思,汉文佛典异译有时可以帮助解释这些词语。例如:

适/莫 《论语·里仁》:“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句中“适”“莫”两字,杨伯峻注:“这两字讲法很多,有的解为‘亲疏厚薄’,‘无适无莫’便是‘情无亲疏厚薄’;有的解为‘敌对与羡慕’,‘无适(读为敌)无莫(读为慕)’便是‘无所为仇,无所羡慕’。我则用朱熹集注的说法。”于是这句话他译为“君子对于天下的事情,没有一定要怎样干,也没有一定不要怎样干,只要怎样干才合理、才恰当,便怎样干。”[1][p37]佛典异译说明,“适”、“莫”应作“偏心”、“偏爱”解。如支谶本“当知是阿惟越致菩萨于深般若波罗蜜中无所适著,终不随他人语、不信余道,心不恐畏、不懈怠。”(8/452c)句中“适著”后秦本、北宋本皆对译为“贪著”,“适”与“贪”、“著”同义。又支谶本“去离世事,弃身不惜寿命,适无所慕。”(8/470c)句中“适无所慕”实同“适无所著”(8/471b)、“适无所爱”(1/870c),“慕”与“爱”、“著”同义。“慕”义同“适”,“慕”或作“莫”,故佛典中多见“适莫”连文,(注:“适”古音与“的”、“底”通,故“适莫”又作“的莫”、“底漠”,参曾良《词语零札》,载《古汉语研究》2000年第1期。)如“吾亦曾为众生子,是生死之愆,无可适莫者。”(12/18c)“我亦不得有所适莫于男女。”(12/20a)“菩萨如是学智能药为一切人疗生死患,亦无适莫。”(12/197b)最后一句支谶对译为“菩萨如是持智能药愈十方天下人生死老病,悉等心。”(12/191c)“无适莫”即“等心”,“适莫”则谓“偏心”,意思相当于偏义复词“厚薄”。《论语·里仁》一句,皇侃《义疏》引范宁说:“适莫犹厚薄也;比,亲也。君子与人无有偏颇厚薄,唯仁义是亲也。”[2][p79]较之上面杨氏所引其他诸说,此说可谓切中肯綮,且与佛典对译所显示的意思正相合。

正 《史记·天官书》:“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下无之。”句中“太上”、“其次”、“正下”显然是表顺序之词,但“正下”之“正”究竟是什么意思,注家多忽略,辞书也失解。佛典异译显示“正”往往与“极”对译,如支谶本有“摩诃衍者,无有正也,不可得边幅。”(8/428a)前秦本对译为“摩诃衍者,无有极,不可得边幅。”(8/510c)佛典中“正”还可作程度副词、意思相当于“最”、“极”,而且异译中正用“极”来对译,如支谶本“我使欲取中正尊法……。”(8/429a)支谦本对译作“悉欲使取经中极尊法……。”(8/428b)前秦本对译作“悉使取法中极尊……。”(8/511c)又支谶本“摩诃衍于天上、天下、人中正过上,无有与等者,衍与空等。”(8/428a)前秦本对译作“摩诃衍者于天上、天下、人中极过上,其衍与空等。”(8/510c)《史记·天官书》一例中的“正”也当是“极”、“最”义,刚好在太史公的文中“正下”也有作“最下”者,如《报任安书》:“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2.2 中古中土文献中,不时也会遇到一些疑难词语。这些词语往往缺少旁例,传统的归纳法派不上用场;即便有更多旁例,然而单凭归纳法也难免误解。汉文佛典异译有时可帮助解释这些疑难词语。例如:

更 《论衡·祸虚》:“白起知己前罪,服更后罚也。”黄晖谓“‘更’、‘受’古通”。[3][p275]裘锡圭谓“‘更’、‘受’二字古实不通。疑此句本作‘更服后罚也’,传写误倒。‘更’犹言‘改’。”[4]杨宝忠以为“‘更’训‘复’,本书多有其例,原文本通。”[5][p196]中土文献未见“服更”他例,“服更”究竟作何解释,无法由归纳法来索解。但佛典异译不止一处有“更”对译为“受”的例子,如支谶本有“若干百千岁、若干亿千万岁,当更若干泥犁中,具受诸毒痛不可言。”(8/441b)前秦本对译为“若干百千岁、若干亿万岁,当受若干泥犁,毒痛甚不可言。”(8/523a)又《放光般若经》有“更诸苦痛,亦不为法。”(8/143b)后秦本对译为“受无量苦,未曾为是清净之法。”(8/582a)“更”与“受”同义,所以“更”、“受”方可对译。《论衡·祸虚》一例中的“服更”义即“服受”。“更”之“受”义乃由“更”之“经历”、“遭遇”义引申而来。

行 《论衡·实知》:“韩信葬其母,亦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论衡注释》注:“行,巡视、觅取。”[6][p1488]既解作“巡视”,又解作“觅取”,依违两可。实际上此“行”只作“觅取”、“求索”解,辞书多失收此义。支谶本中多有“行”被其他异译对译为“求”者,如支谶本“释提桓因问舍利弗:‘般若波罗蜜,菩萨当云何行?’”(8/430b)支谦本对译为“释闻法便问秋露子:‘当云何于其中求?’”(8/483b)后秦本对译为“释提桓因问舍利弗:‘菩萨摩诃萨,当云何求般若波罗蜜?’”(8/513b)也有支谶本中作“求”而其他异译对译作“行”者,如支谶本“作是求,为深求不?”(8/457b)前秦本对译为“其作是行,为深行不?”(8/530a)又支谶本“若所求为勤苦耳,不求佛法也。”(8/455a)后秦本对译为“汝所行者是生死行,非萨芸若行。”(8/564c)此外,异译中还见“行”与“索”对译,如支谶本“正使是辈行菩萨道者,我代其喜。”(8/429a)前秦本对译作“正使是辈人索菩萨道者,我亦劝助之。”(8/511c)由对译可知“行”确有“求索”义,《论衡·实知》中的“行营”即“营求”、“求索”。

2.3 近代距今未远,但有些词语已不好理解,如唐宋译经中就有一些时语俗言晦涩难懂,而比它们时代更早的异译有时则用一些浅白易懂的词语,所以借助早期的异译有时可帮助解释一些近代词语。例如:

奉属 玄奘本“(尔时常啼菩萨)合掌恭敬、白言大师:‘我从今日愿以身命奉属大师以充给使。’作是语已,法涌菩萨摩诃萨前合掌而住。时长者女及诸眷属合掌恭敬、白常啼言:‘我等从今亦以身命奉属供侍。’”(6/1070a)后秦本对译作“(尔时萨陀波仑菩萨)白大师言:‘(我从今日以身供给奉上大师。’作是语已,合掌一面立。尔时长者女及五百侍女白萨陀波仑菩萨言:‘我等今者以身奉上。”(8/585a)比勘两种异译,可知“奉属”即“奉上”,如果不借助比玄奘本更早的前秦本,玄奘本之“奉属”一词就不好理解。“奉属”为同义并列结构,“属”与“奉”义同,译经中也常见“属”与“与”、“奉上”对译例,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是时萨陀波仑菩萨语长者女及五百女人:‘若汝等以诚心属我者,我当受汝。’诸女言:‘我等以诚心属师、当随师教。’”(8/422b)后秦本对译为“萨陀波仑菩萨报诸女言:‘汝若以身与我、诚心随我行者,我当受汝。’诸女白言:‘我等诚心以身奉上,当随所行。”(8/585a)辞书多失收“属”之“奉”义、及“奉属”一词。

印/印可 北宋本“若菩萨能以如是法示教利喜者,自无所伤,诸佛所印。”(8/617a)后秦本对译作“应如诸法实相示教利喜,如是则不自伤,是佛所许。”(8/552a)玄奘本对译为“应随实相示现劝导赞励庆喜,于自无损亦不损他,诸佛世尊同所开许。”(7/885c)比勘异译可知,北宋本之“印”即后秦本之“许”、玄奘本之“开许”,今言“同意”、“允许”,此义辞书多失收。北宋本另有“印可”一词,借助比它更早的异译,可知其义同“印”,且“印可”也与“许”对译,如北宋本“若以如是善根廻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诸佛如来非所印可、亦不随喜。何以故?如是廻向名为大贪。”(8/610b)前秦本对译为“以是取相廻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诸佛所不许。何以故?取相有所得故。”(8/229b)后秦本对译为“如是廻向,诸佛不许、亦不随喜。何以故?是皆于法有所得故。”(8/548c)

此外,上古“那”(作“於”解)、“赐”(作“尽”解)、“斯”(作“皆悉”解),中古“卧出”(作“睡眠”解)、人行(作“人类”解),近代“旁生”(作“畜生禽兽”解)、“迷没”(作“迷惑”解)等词语都可通过“小品般若”汉文异译印证词义。

三、异译在探求词汇变化上的价值

汉文佛典异译在探求词汇变化上的价值,就“小品般若”汉文异译来说至少体现在:1.有助于判定一些新词、新义的形成;2.有助于考察一些常用词的演变;3.有助于观察一些词义在历时中的消亡。因为“小品般若”汉文异译所处的时段主要是中古,所以下面的讨论主要以中古词汇的变化为例。

3.1 中古是汉语词汇急剧变化的一个时期。此间有些结构虽然与上古同形,但已形同实异;有些词义似乎与上古无甚差别,但实际上已悄然发生变化。如何从这些疑似的现象中判定一个新词、新义的形成呢?异译有时清楚地显示中古一些词形和词义已与上古不同,因而必须看成新词、新义。例如:

所有 上古有“所有”形式,但并非一个词,而是表示“领有”的“所”字结构,且后面常不带领有成分,如《韩非子·八奸》:“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奸,世主所以壅劫,失其所有也,不可不察焉。”也有带领有成分的,如《史记·大宛列传》:“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当所带的领有成分是体词性时,“所有”就有重新分析的可能(譬如上例中的“所有怪物”既可理解为“所拥有的怪物”、也可理解为“一切怪物”)。随着这类带体词性结构的增多,“所有”逐渐凝固而成为一个新词。佛典中已有不少“所有”成词的例子,这由“所有”与“一切”、“都卢”、“种种”、“诸”等对译可证,如后秦本“假令三千大千世界所有众生,一时皆得人身。”(8/543a)前秦本对译作“若三千大千国土中一切菩萨,悉得为人。”(8/515b)又《放光般若经》:“譬如大海所有名宝。”(8/145b)后秦本对译为“譬如海中种种珍宝。”(8/584c)《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对译为“譬如大海水中诸宝。”(8/422a)“诸”义同“一切”,如支谶本“如是断者,诸法亦断。”(8/b29)句中“诸”后秦本(8/561b)即对译为“一切”;又后秦本“是法无生,一切法不可得故。”(8/562b)句中“一切”支谶本(8/453b)则对译作“诸”。由以上异译可知,“所有”在中古已凝固为一个新词,义表“一切、整个”。《汉语大词典》引《水浒传》例,偏晚。

在所 上古有“在所”形式,中古沿用,如《后汉书·王梁传》:“帝以其不奉诏勅,令止在所县,而梁复以便宜进军。”“在所”义谓“所在地”。佛典有一种“在所”形式,意思有别,异译显示其成词另有来历。佛典中的这种“在所”大概源自“自在所”,因为“自在所”中的“所”是一无实义的音节助词,[7]“自在所”实同“自在”,两者常见对译,如支谶本“还自见七尺光,自在所变化。”(8/459b)支谦本对译为“还自见七尺光,自在变化。”(8/498a)又佛典中“自在”多缩略为“在”,异译也有反映,如支谶本“如是天中天,摩尼珠德巍巍,自在持著何所,著水中水便随作摩尼珠色。”(8/436a)支谦本对译为“如是天中天,明月珠尊…其德巍巍,在著何所,便随珠色。”(8/485b)由于“自在”缩略为“在”,从“自在所”便化出“在所”,所以佛典中“自在所至到”(1/291a)也作“在所至到”(8/452a)、“自在所为”(4/511c)也作“在所为”(4/515a)。“在所”在佛典中逐渐成了一个副词、义为“随意”,对译可证,如支谶本“其人语病者言:‘安意莫恐,我自相扶持,在所至到,义不中道相弃。’”(8/452a)后秦本对译为“安慰之言:‘随意所至,我等好相扶持,勿惧中道有所坠落。’”(8/560c)又支谶本“令我刹中人在所愿,所索饮食悉在前,如忉利天上食饮。”(8/458a)后秦本对译为“世界之中无有如是饥馑之患,具足快乐,随意所须,应念即至,如忉利天上所念皆得。”(8/568a)

以上是借助异译判定新词的两个例子,下面再举两个借助异译判定新义的例子:

归 《孟子·梁惠王上》:“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句中“归”谓“归附”、“趋向”,由此义发展,“归”产生了一种新义,即“礼敬”、“敬仰”。佛典中有“敬归”,如“有敬归我者,我与明度,不者则止。”(8/49la)也有“归敬”,如“国王、大臣、刹帝利、婆罗门、长者、居士,悉皆归敬、礼拜、供养、尊重、赞叹。”(8/890c)但是仅凭“敬归”、“归敬”连文的例子,恐怕还难遽断“归”与“敬”同义。佛典异译本中提供的“归”与“敬礼”、“礼”等对译的例子,倒是为确定这一新义提供了可靠的证明,如支谶本“须菩提言:‘今自归般若波罗蜜。’”(8/442c)后秦本对译为“世尊,我敬礼般若波罗蜜。”(8/552a)《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对译为“须菩提言:‘世尊,我当礼般若波罗蜜。’”(8/308c)又支谶本“有异比丘心念之,当自归般若波罗蜜,为无所生法、亦为无所灭法。”(8/443a)后秦本对译为“有一比丘作是念,我敬礼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中无有法生、无有法灭。”(8/552b)玄奘本对译为“时有苾刍作如是念,应礼般若波罗蜜多,此中都无诸法生灭。”(7/886b)

起 《韩非子·喻老》:“有形之类,大必起于小;行久之物,族必起于少。”句中“起”义为“起源于”、“起因于”,由此义发展,“起”大概在中古出现了一种新义,即“因为”、“由于”。《论衡·对作》:“故夫贤圣之兴文也,起事不空为,因因不枉作。”黄晖谓“起”与“因”字互用,“起”字当有“因”义。[3][p18]黄晖通过互文得出的结论,借助异译也可佐证,在异译中可以见到“起”与“因”、“以”等对译的例证,如支谶本“今现在十方诸佛,皆起是祝自致作佛。”(8/433b)后秦本对译作“今十方现在诸佛,亦因是明呪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8/543c)又后秦本“起如是破法重罪业故,若干百千万劫受大地狱罪。”(8/550c)北宋本对译为“以是谤法因缘故,当来决定堕大地狱中。”(8/615a)

3.2 常用词演变的考察,通常需要研究者对语料作综合调查,但下过一番工夫以后并不一定就能找到理想对应、并呈递嬗真相的实例。不同时代的佛典异译相对集中的体现了不同时代的用词差异,只要细心比照鉴别,很容易发现一些常用词的历时变化。从“小品般若”异译来看,对译中所反映的常用词变化情况有以下几种:古代一个常用词被后世另外一个常用词所取代;古代多个常用词被后世单个常用词所取代;古代单个常用词被后世多个常用词所取代。逻辑上应该还有一种,即古代多个常用词被后世多个常用词所取代,但在调查的异译材料中一时还没找到适当的例子。

古代的一个常用词被后世另外一个常用词所替代的例子在异译中多见,如:

当∶应 “当”表“应该”是上古常用的一个词,支谶本中还见沿用,但东汉以后的异译已多用“应”,如支谶本“我当度不可计阿僧祇人,悉令般泥洹。”(8/427c)后秦本对译为“我应度无量阿僧祇众生,度众生已,无有众生灭度者。”(8/538c)又支谶本“疾欲得佛者索般若波罗蜜,当如萨陀波伦菩萨。”(8/470c)《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对译为“菩萨摩诃萨求般若波罗蜜,应如萨陀波仑菩萨。”(8/416a)

书∶写 表“抄写”的“书”、“写”都见于上古,但“书”比“写”更常用;中古“写”明显增多,异译有不少用“写”来对译“书”的例子,如支谶本“若有书般若波罗蜜者,持经卷自归作礼、承事。”(8/436b)后秦本对译为“若有人写般若波罗蜜经卷,供养恭敬、尊重赞叹。”(8/546a)又支谶本“若有书经与他人者,其福何所为多者?”(8/436b)后秦本对译为“若复有人写般若罗蜜经卷与他人,是二功德何所为多?”(8/546a)

前∶先 表示“先前、起先”上古多用“前”、少用“先”,但东汉以后用“先”的例子渐增,异译有不少用“先”对译“前”的例子,如支谶本“若前从我所闻受者,今悉弃舍。”(8/455a)后秦本对译为“汝先所闻读诵,宜应悔舍。”(8/564b)又支谶本“若复有菩萨前世佛时闻深般若波罗蜜,不问中慧,来生是间。”(8/45lb)玄奘本对译为“有诸菩萨先世虽闻甚深般若波罗蜜多,而于其中不能请问甚深义趣,今生人中。”(7/896c)

古代几个常用词被后世一个常用词所代替的例子在异译中也不少见,如:

若/乃/尔∶汝 “若”、“乃”、“尔”是上古常用的第二人称代词,异译反映它们在后世都有被“汝”替代的趋势,如支谶本“佛言:‘我故问若,拘翼,自恣说。’”(8/436b)后秦本对译为“佛言:‘尸迦,我还问汝,随意答我。’”(8546a)又支谶本“佛言:‘善哉,善哉!拘翼,乃作是问。’”(8/444c)后秦本对译为“佛言:‘善哉,善哉!尸迦,汝能问佛是义。’”(8/554a)又支谦本“尔见我得空不乎?”(8/499b)后秦本对译为“汝见有法行般若波罗蜜不?”(8/572c)

皆/悉∶都 “都”是中古新兴的一个范围副词,“皆”、“悉”则是上古多见的范围副词。后期译经常用“都”来对译前期译经中的“皆”、“悉”,反映了这组常用词兴替的情况,如支谶本“皆是伎乐供养,云何拘翼,其功德福佑宁多不?”(8/433a)支谦本对译为“都是欲界中诸伎乐花香缯盖皆具如上,所说其福德益多不?”(8/484b)又支谶本“云何须菩提阎浮利人民及四面蜎飞蠕动,悉令作人?”(8/462b)支谦本对译为“云何四天下群生,都获为人?”(8/499c)

古代一个常用词被后世几个常用词所代替的例子在异译中也可见到,如:

于∶在/从/对 “于”是上古常用的介词,可引进行为发生的时间、处所、对象等,中古这个介词逐渐被“在”、“从”、“对”等介词所替代,异译有所反映,如支谶本“譬如人有过于大王所。”(8/471a)支谦本对译为“如人有过在国王所。”(8/504a)又支谶本“舍利弗白佛言:‘般若波罗蜜甚深,天中天!当于阿惟越致菩萨前说之。’”(8/445a)《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对译为“舍利弗白佛言:‘是甚深般若波罗蜜,当在阿惟越致菩萨摩诃萨前说。”(8/314c)又支谶本“我于过去怛萨阿竭阿罗诃三耶三佛所受决以,其余人悉未受决。”(8/460a)前秦本对译为“我从过去怛萨阿竭阿罗诃三耶三佛所受决以,其余人者悉未受决。”(8/533b)又支谶本“不当于新学菩萨摩诃萨前说是语,何以故?”(438b11)玄奘本对译为“不应对彼新学大乘菩萨前说,所以者何?”(7/791b)

曹∶辈/等 上古一般在名词、代词后加上“曹”、“辈”、“等”表复数,“曹”字用得尤多;中古“曹”较之“辈”、“等”渐趋少用,(注:《史记·平淮书》:“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索隐》引如淳注云:“曹,辈也。”东汉时“曹”盖已不习用,所以要用“辈”来作注。)后期译经多用“辈”、“等”来对译前期译经的“曹”。如支谶本“是曹之人为不知其尊耶?”(8/432a)前秦本对译为“是辈人不知般若波罗蜜为尊?”(8/514c)又支谶本“我曹义不可于车上载,当下步入国耳!”(8/473a)后秦本对译为“我等不应载车趣昙无竭菩萨,即皆下车步进。”(8/483b)又支谶本“我曹本为菩萨时,用精进故得回般若波罗蜜。”(8/472a)前秦本对译为“我等本行菩萨道时,求般若波罗蜜。”(8/581c)

3.3 词汇的变化,既有增生,也有消亡。古代有些词的词义与后世存在细微的古今差别,不过时至中古(或近代),有些上古(或中古)的旧义正处在消亡的过程中。通过对佛典异译的考察,有助于观察这些词义在历时中的消亡情况。例如:

稍 “稍”上古主要是“渐”的意思,而不是“略微”的意思,异译显示表“渐”义的“稍”在中古已有衰竭的征兆,它逐渐让位于“渐”(或“渐渐”)、“转”(或“转转”)等词,如支谶本“阿阇浮菩萨稍入般若波罗蜜中如是。”(8/452b)后秦本对译作“如是新发意菩萨应渐教令入深般若波罗蜜。”(8/56la)玄奘本对译作“令其渐入甚深般若波罗蜜多。”(7/897b)又支谶本“初发意菩萨稍增,自致至佛。”(8/466a)后秦本对译为“是随喜心渐渐增长,能至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8/575b)又支谶本“譬如女人有娠,天中天,稍稍腹大身重。”(8/445b)后秦本对译为“譬如女人怀妊,转转不便。”(8/554c)

瞎 “瞎”原本并不是指“双目失明”,而是指“一目失明”,《玉篇·目部》:“瞎,一目合也。”此义主要见于中古,到了近代“瞎”大概主要指“双目失明”,而其旧义“一目失明”渐趋消亡,所以中古译经中的“瞎”在近代的异译中有用“失一目”对译者,如后秦本“菩萨如是学者,不盲、不瞎,不睐眼。”(8/574a)北宋本对译为“如是学者,不失一目、不盲两目,亦不角睐。”(8/659c)

再 上古“再”是“第二次、两次”的意思,而不是“重、又”的意思;中古“再”义与上古基本相同;近代“再”的古义渐趋消亡,“再”已用来表示“重、又”等新义。佛典异译透露了端倪,如支谶本“三千大千刹土诸天子飞在上俱皆观,便举声共叹曰:‘于阎浮利地上再见法轮转。’”(8/444a)玄奘本对译为“时有无量百千天子住虚空中,欢喜踊跃,互相庆慰,同声唱言:‘我等今者于赡部洲,见佛第二转妙法轮。’”支谶本中的“再”在玄奘本中被“第二”替换,以前用词(“再”)表达的义位,改成用词组(“第二”)来表达了,这说明“再”的“第二”义到了近代已趋消亡。

此外,佛典异译还有助于探寻汉语从单音向复音发展的轨迹。最明显的一个事实是,早期译经中的单音词在后世异译中多被双音词对译,对译的途径大约有三种:一是单音被双音重言对译(如“日∶日日”、“各∶各各”);二是单音被保留单音成分的双音对译(如“厌∶厌伏”、“几∶几许”);三是单音被不保留单音成分的双音对译(如“诸∶一切”、“异∶差别”)。例多不胜枚举,限于篇幅,此处从略。

四、结语

汉文佛典异译在汉语词汇研究上具有其特殊价值,但是在利用异译时,有些问题值得特别注意。首先,应细加区分哪些是意义完全等同的对译、哪些不是意义完全等同的对译。由于受原本来源、译者风格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异译中的有些词语看似基本对应,但实际上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译,譬如支谶本有“若所求为勤苦耳,不求佛法也。”(8/455a)北宋本对译作“汝所修行是轮回行,非菩萨行。”(8/643a)又如后秦本“即以三千石天曼陀罗花与萨陀波仑菩萨。”(8/585c)北宋本对译作“即以千斛天曼陀罗花奉上常啼菩萨。”(8/675c)“勤苦”和“轮回”、“石”和“斛”就不是完全等义的对译,在利用对译考释词语时,类似情况应慎加注意。其次,应仔细区分哪些对译的例子反映了词语的历时差异、哪些对译的例子并不代表历时的差异。虽然很多异译具有时代差异,但异译所反映的词汇特点并不一定是时代越后的就越新,有时恰恰相反,时代在后的异译反映的词汇特点反而比时代在前的更显陈旧,譬如早出的支谶本中常见新兴介词“持”、新义“去(前往)”,而支谦本等后出的异译反而多用旧的介词“以”、旧义“去(离开)”。在利用异译探求词汇变化时,类似的情况应倍加小心。为了有效地利用异译材料来考释词语或探求词汇的变化,应尽可能运用多种不同时代的异译或多个不同译者的对译例子,只有这样方可避免因简单比附而造成的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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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经翻译在汉语词汇研究中的价值--以“普拉娜素描”汉译为例_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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