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境分析在语义研究中的地位和作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论语论文,语义论文,地位论文,作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符号信息系统。语言符号所承载的信息意义，不论是词义、句义还是语篇意义，一般都取决于语言所处的具体环境即语境（Context）。语境是理解和解释语义的必要前提。“没有语境， 就无所谓语言。”（注：西稹光正编 《语境研究论文集》，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版。）同样，没有语境分析，也不可能有完善充分的语义研究。在现代语言学中，语义学、心理语言学、社会语言学、功能语言学、语用学、交际语言学、话语语言学、模糊语言学、计算机语言学等各门学科无不涉及到语境分析问题。语境分析在所有语言相关学科中如今已变得如此重要，以至有人提议设立专门的语境学（注：西稹光正编《语境研究论文集》，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版。）。然而，关于语境究竟是什么，它到底包含哪些范畴，对此各语言学派至今仍未形成一致的理解与定义。而语境分析在语言学研究的各个发展阶段所处的地位和起到的作用也不一样。本文试图通过考察语义学、功能语言学和语用学在语境分析上所持的态度和所作的贡献来说明，语境对语义的确定至关重要，语境分析对语义研究不但必不可少，而且还在其发展深化过程中起到了极大的推动和促进作用。
一 语境分析在语义研究中的历史地位与现状
语义学是专门研究语言意义的科学。语义学一开始并不接受语境制约语义的观点，因此我们在传统语义学中看不到语境分析的地位和影子。传统的语义学把意义看成是语言本身内在固有的属性，并且认为这种属性不受任何客观因素所影响。以传统语义学的典型代表“符号学三角形”语义理论（The theory of the "SemioticTriangle"）的观点来看，意义（Meaning）就是表意符号（Word ）与表意符号所代表的事物（Referent）在说话者（Speaker）与听话者（Hearer ）头脑中通过约定俗成的概念（Concept）所建立起的关系（注：伍谦光 《语义学导论》，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版。）。换言之，意义是存在于说话人和听话人头脑中的共同事物的概念体现。符号学三角形理论对意义的解释存在着许多缺陷和漏洞，这些缺陷和漏洞早已为语言学家们所洞察并予以了指正。如符号学三角形理论无法解释一词多义现象，意义并不等同于所指物等，语言学家们指出，一些词有“意义”但却没有“所指物”，如if，therefore，or，perhaps，good，purity等；一些词所指物相同但意义却不一样，如 morning star和evening star同指Venus（金星），但前者意为“晨星”，后者意指“昏星”；此外还有一部分词意义虽然明确，但所指物却难以区别，如mountain和hill。
传统语义学对语境因素及其分析的排斥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语义研究的深化发展。与语音学和语法学相比，语义学作为语言学的一个分支不仅出现较晚，而且发展也相对要缓慢得多。究其原因，语言学家们提出主要是很难对语义现象作出客观准确的描述（注：伍谦光 《语义学导论》，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版。）。我们认为，语义研究在语言学中的薄弱与其说与语义现象的“捉摸不定”、“变化多端”和“因人而异”有关，倒不如说与语义学在开初时对语境因素和语境分析的排斥有关。语义现象的变化多端、因人而异等特点正好说明了语言意义是受语境因素制约的，脱离了语境分析的孤立语义研究自然也无法深入下去。事实也正是如此，传统语义学因孤立地研究语义而导致了自身发展的长期停滞不前。鉴于此，自本世纪后半页始兴起的各种语义研究模式不同程度地纷纷将研究重点转移到了语言内部及语言与外部环境之间的各种联系上。现代的各家语义理论如并置理论、语境语义学理论、语义成分分析、语义场理论等，无不倾向于侧重语言内部及内部与外部的各种关联的研究。在现代语义研究模式中，语义场理论甚至被认为是语境理论在语义学学科中的具体运用（注：西稹光正 《语境的研究是一门重要的学问》，《语境研究论文集》，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版。），可见现代语义研究已经与语境分析合二为一了。
语义场理论（The Theory of Semantic Fields ）最先由德国学者特雷尔（J.Trier）提出来。他认为语言词汇系统中不仅词在语义上互相联系，而且词汇系统本身也始终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旧词会消亡、新词会产生，而且现存的词与词语之间的意义关系也会不断地调整和变化。词只有作为“整体中的一个部分”才有自己的“词义”。因此，语义学必须把语言词汇当作一个完整的系统来加以研究，必须注重词与词之间的关系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影响。语义场概念实质上就是人们常说的上下文语境或言辞语境概念。语义场理论的兴起与广为接受说明，现代语义学已普遍接纳语境因素分析成分。我们再看利奇（Geoffrey Leech）划分的7种词义类型（注：Leech,Geoffrey,Semantics.Harmondsworth,Penguin,1974.）时，会更加确信无疑语义研究与语境分析事实上已经密不可分了。利奇划分的7 种意义类型（即概念意义、内涵意义、风格意义、感情意义、联想意义、搭配意义和主题意义）明显包含了语言的功能与使用特征分析，这说明语义研究中的语境分析又向前跨出了一大步，即开始从静态的上下文言辞语境分析转入了动态的社会文化语境分析。下面我们将简要考察语境分析在语言研究尤其是语义研究中的具体形成及发展过程。
二 功能主义对语境分析的态度与贡献
在西方语言学界，最早联系非语言因素来研究语义的首推功能主义的伦敦学派； 伦敦学派又得益于人类语言学家马里诺斯基（Malinowsk）的观点与研究。马里诺斯基在翻译南太平洋岛屿上土著居民的语言时发现，如果不参照说话人说话时所处的具体环境，就很难确定说话人的话语具体指什么。据此，马里诺斯基提出了“情景语境”（context ofsituation）概念， 认为语言不是“思想信号”而是“行为的方式”。马氏指出：“话语和环境互相紧密地纠合在一起，语言环境对于理解语言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注： Malinowski,B." The Problem ofMeaning in Primitive Language",Supplement to C.K.Ogden andI.A.Richards,The Meaning of Meaning.London:Routledge & KeganPaul,1923.）伦敦学派的创始人费斯（Firth）继承马里诺斯基的观点，主张从语言的用途和语境去探索语义。他强调语言环境是理解句子意义和句子中的词语意义的关键，认为判明言语的意义就是“对语言材料作连续语境分析。语境之中包含着语境，每个语境具有一种功能，充当更大语境的一个组成部分。所有语境都包容在所谓的文化语境之中。”（注：Lyons,John,Semantic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7.）费斯试图将语义学整个建立在语境概念上，他的语境内涵包括两方面的内容，即由语言因素构成的上下文语境和由语言与社会环境关系构成的情景上下文。情境上下文或文化语境具体说来包含下列几个范畴：1.参与者的有关特征：人物、人格，包括参与者的言语活动与非言语活动；2.有关客体；3.言语活动的影响。
费斯非常强调语境的作用。在他看来，说话人的口音也反映了一定的语义。针对语义现象的千变万化和难以穷尽的情况，费斯提出了“有限语篇”概念，主张研究语义应首先研究一定范围内出现的语言即语篇，因为语篇是社会情境中典型的语义选择。费斯的观点为系统功能语言学派的代表人物韩礼德在语境分析上的进一步探索奠定了基础。
韩礼德（M.A.K.Halliday）是继费斯之后又一个对语境研究作出巨大贡献的人（注：王建平《语境研究的历史与现状》，《语境研究论文集》（西稹光正编），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版。）。作为费斯培养的许多杰出语言学家之一，韩礼德并不赞成伦敦学派“意义就是语境”的观点，他主张“意义是对语言系统的有目的的选择，尽管这个选择离不开语境（注：胡壮麟 《功能主义纵横谈》，《语言·语篇·语境》（朱永生主编），清华大学出版社1993版。）”。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法旨在以语言的纯理功能来描述语言。所谓“纯理功能”乃是一种按意义方式来解释语言事实的抽象功能。根据语义功能在不同层次上的体现，韩礼德将语义系统具体划分为及物系统、语气系统、语调系统、情态系统、主位系统、语篇系统等各个相应的系统，并进而将这些相应系统概括为三大纯理功能（或称元功能）。三大元功能即概念（ideational）功能、人际（interpersonal）功能和语篇（textual）功能，它们是语义层和语境层的接面，它们一面对应着意义的三种方式（即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一面沟通着语言与社会文化语境的三种因素（即语场、语旨和语式）之间的联系。系统功能语法理论可以说完全是建立在语境制约语义及语境分析的观点基础之上的。语境分析在系统功能语法中不仅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同时也极大地推动了系统功能语法在意义研究上的深入和完善。
系统功能语法理论中具体体现出语境分析及其成就的是语域理论。语域是根据不同用途区分出来的语言变体，是“和某一情景类型（situation type）相联系的意义结构”（注： Halliday, M. A. K.Language as Social Semiotic.London:Edward Arnold,1978.）。语域理论力图研究语言（包括口语和书面语）随情景变化而变化的现象及规则，以期揭示和帮助语言使用者了解和掌握语境对语言的制约规律。语域理论提出了决定语义特征的三种语境因素：语场（Field）、 语旨（Tenor）和语式（Mode）。所谓语场是指语言发生的环境， 包括谈话的主题、谈话参与者的活动等；语旨指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包括参与者的社会地位及其角色关系；语式则指语言交际的媒介或渠道，如口头的或书面的，即兴的或有准备的，此外还包括修辞方式。语境三因素明确地制约决定着意义系统的三大部分（即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的选择。在语境因素作用下，概念意义是语言对说话者的见闻、经历、心理活动以及间接地从经验中取得的抽象逻辑关系的表达；人际意义是语言对说话者身份、态度、动机及其与听话者之间的关系的表达；语篇意义是语言对概念意义和人际意义的组织方式的表达。意义的三种方式同时体现在词汇语法层上，因此语境中任何一因素的改变都会引起意义的变化，导致语言的变异，并由此产生不同的语域（注：张德禄 《语域变异理论简介》，《现代外语》1987年第4期。）。 语域理论对语境和语义研究都具有重大意义，对二者的发展都作出了巨大贡献。
功能主义语言学对语境的研究十分深入，但仍然还不够具体。功能主义验证了语义是语言与社会文化交叉的产物，语义是语言系统实现各种功能的途径，语义或意义潜势（meaning potential ）自身的实现是语境选择的结果。面对语境因素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系统功能语法理论认为我们只能对语义的实现或选择过程作近似的（approximative ）或盖然的（probabilistic）的描写。显然， 对于语言意义详细具体的实现过程的描写和探索仍有待于其它语言学派来完成。
三 语用学对语境分析的运用与发展
语用学是研究语言使用或语境中的语义的科学。语用学至今未形成公认一致的定义，但没有人会否认语用学是对语言使用或语境制约下的语义的研究。从语用学的各种定义中，我们可窥见语用学与语境分析的密切关系。自莫里斯（C.W.Morris ）提出语用学是符号学（Semiotics）的三个分科之一“符号实用学”（Pragmatics）以来，许多语言学家相继又给语用学下过各种不同的定义。如：
Pragmatics is the study of all those aspects of meaningnot captured in a semantic theory.
语用学是对那些未能纳入语义理论的意义范畴所作的研究（注：Levinson,S.C.Pragmatic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
Pragmatics is the study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language and context that are basic to an account of language understanding.
语用学是对语言和语境之间对于解释语言来说至关重要的那些关系的研究（注：Levinson,S.C.Pragmatics. Cambridge UniversityPress,1983.）。
Pragmatics is a theory which seeks to characterize how speakers use the sentences to effect successful communication.
语用学是一种试图描述说话人如何使用语言的句子以成功地进行交际的理论（注：Kempson,R.M.Presupposition and the Delimitationof Semantic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5.）。
Pragmatics can be defined as the study of how utteranceshave meanings in situations.
对语用学可以下这样的定义：它是对话语怎样在情景中获得意义的研究（注：Leech,G.N.Principles of Pragmatics.Longman,1983.）。
上述诸定义虽然措辞不同、表述各异，但都强调了语用学是对使用中的语言意义的研究。使用中的语言意义即语境制约下的语义，语境制约下的语义不等于语言本身固有的内在意义，而是语言在具体的使用过程中体现出来的具有交际价值的意义。它包含命题意义（即固有意义）和交际意义两种不同的意义范畴（注：何兆熊 《语用、意义和语境》，《语境研究论文集》（西稹光正编），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版。）。
命题意义和交际意义两种语义范畴在语用研究中又称句子意义（sentence-meaning）和话语意义（utterance-meaning）。 句子意义是句子本身的命题意义，它抽象不变，不受外在因素的影响。话语意义是语言与具体时间和空间相联系的结果，是句子意义与特定语境结合的产物。话语意义除了可以传递语言本身的命题意义外，还可以体现说话人的交际意图。如“天气太热”这句话，除了表示对天气的谈论外，还可以表达说话人不想外出或提示听话人开门窗、开空调等意图。命题意义和交际意义在格赖思（Grice）会话含义研究中称为自然意义（natural meaning）和非自然意义（non-natural meaning或meaning-non），后者亦叫“说话者意义”（speaker's meaning）。 而非自然意义或话语意义就是指语言在具体交际和使用过程中的意义，即语用意义。
语用意义是语用学的重点研究对象。语用学的几大分支，如指示（deixis）、预设（presupposition）、会话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s）、言语行为（speech act）、会话分析（ conversationalanalysis）等都是围绕语用意义而进行的各个侧面研究。指示研究表明，指示词项与指示现象在人类语言中的普遍存在本身就是语言、语义依赖语境的证明；预设研究着重探讨了如何使语言选择与情景语境相一致；会话含义分析揭示了语言交际和语言意义对语境的依赖程度；言语行为理论认为语言的意义存在于人们使用语言所实施的行为之中；会话分析提出语篇是意义单位的观点，主张语篇结构是意义结构而不是句法结构，因而任何有关语篇的规则和原则都必须参照和以语义与情景语境为基础（注：张德禄 《系统语法与语用学》，《语言·语篇·语境》（朱永生主编），清华大学出版社1993版。）。总之，语用学各分支的研究都具体深化了语义探讨中的语境分析。
语境分析在语用意义研究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因而语境分析本身也在语用学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语用学几大分支都对语境分析作出了深入详尽的发挥，其中尤值得一提的是会话含义研究。会话含义研究主要探讨语言的规约含义（conventional implicatures ）和非规约含义（non-conventional implicatures）。 研究规约含义的理论主要有Grice的一般会话含义理论、Atlas的影子语用学理论、新格莱斯语用机制、Gazdar的语用显突理论和Horn的语用蕴含阶列理论等。这些理论尽管研究的对象与侧重点不同，但所用的方法都一样，都是采用推导方法研究含义（注：熊学亮 《从H 语法和语用学的基本方法论看两者的互补可能》，《外国语》1996年第6期。），即通过语境推测意义。 用推导方法研究语义的显著成绩是极大地推动了认知语境的研究。其中在研究非规约含义的Sperber & Wilson等人的关联理论中，语境已不再是客观存在或预先设定的条件，不仅是静态的言辞语境（上下文）和非言辞语境（即言语事件发生于其间的物理环境和社会—文化环境），而是“在动态的推理过程中产生的认识”（注：蔡芸 《语境与意义推导》，《现代外语》1997年第1期。）。关联理论主张语境“是心理产物， 是听话者对世界的一系列假定中的一组”，“正是这些假定而非实际的客观世界，制约着对话语的理解。”（注：Sperber,D.& Wilson, D.Relevance:Communication& Cognition.Black-well Publishes,Oxford,1986.）关联理论的语境观把外界信息、文化观念以及先前话语和对说话人心理状态的固有看法等都纳入语境范围，这对认识及分析语境毋宁是一个质的飞跃。
四 结语
从以上分析中我们看到，语境分析在语言研究尤其是语义研究中起着十分重要而且是必不可少的作用。语言学分支中的语义学、功能主义语言学和语用学等都先后在各自的领域中采纳语境分析内容和方式。其中功能主义语言学和语用学不只运用而且还极大地完善和促进了语境分析自身的发展。语境分析的重要作用提示人们，语言研究尤其是语义研究不可缺少语境分析的成分。正如没有语境便没有确切语义一样，没有语境分析，也不可能有语义研究的深入发展。因此，我们在语言研究中不但要重视语境和语义的有机结合，同时还要注重发展和完善语境分析的有关理论，以便做到不论从宏观上还是从微观上都能对语境、语义和语言使用作出准确精细的研究和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