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修辞学的基本概念，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修辞学论文,基本概念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摘要： 修辞学的研究应立足于语言世界，探求并建立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文化世界、心理世界的关系模式。0度和偏离是现代修辞学中最重要的最基本的概念，修辞学的任务就是要一一描述语言各个层面上所出现的正负偏离的形态，并抽象概括而成为类型，并寻求成为正偏离的原因和条件。同时，显性和潜性也是现代修辞学中非常重要的一对基本概念，这一对范畴具有方法原则的意义，对汉语修辞学的科学化大有好处。
关键词： 修辞学 基本概念 0度 偏离 显性 潜性
一、修辞学的定义
在《汉语修辞学》（北京出版社1983年）中，我们说过：
修辞活动中的规律，即提高语言表达效果的规律，就是我们说的修辞。
所谓修辞学，就是研究提高表达效果的规律的科学。（6页）
在《修辞学新论》（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3）中我们又说：
修辞学是从表达效果出发来研究口语和书面语在交际活动中的言语常规、变形和正负偏离现象，建立已然的和可能的修辞规范及超规范，反规范模式的一门语言科学。（39页）
修辞并不单纯研究语言材料本身，也不单纯研究使用语言的人这一实体，也不研究时空（语境情景）这些物理世界，修辞学真正的对象是一种关系模式——话语和使用语言的人与时空语境情景之间的一种关系模式。（304页）
我们的这一理解，是建立在一系列的基本概念之上的，为了展开这样的修辞学研究，我们就很有必要进一步明确我们的一系列最基本的概念，作为修辞学研究实际操作的出发点。
二、修辞的四个世界
胡裕树教授在为拙著《修辞学新论》所写的序言中说：
并在此基础（按：指我所提出的新的语言观）上提出了他的新的修辞观，修辞学不仅不应当只局限于修辞格，也不可以局限于语言世界本身，同时也不可以局限于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的对应关系，他追求的是一种多层次的修辞关系网络中常数和变量之间的对应模式。
胡先生精当简明地概括出了我对修辞的新的认识。从这个意义上说——
所谓修辞学，即有助于提高语言的表达效果的，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心理世界，文化世界之间的关系模式的学问，即从交际活动中抽象概括出来的语言世界同影响、制约着的话语的表达效果的物理世界，文化世界，心理世界诸变量之间的一种关系模式，而这关系模式表现为多层次的网络式的结构形态，决不是彼此没有联系的孤立的各别的规则的简单地相加杂乱的堆积。
修辞学是语言科学，在交际活动中，语言占据了核心的位置，所以修辞学研究应当立足于语言世界。
语言是一个多层次的多等级的开放的系统。修辞学研究语言世界，一是应当分别为语音语义词汇和语法分别建立规则系统，二是发现并建立语言的各个子系统之间的相互关系模式，三是发现并建立各个子系统的规则在高层次上的对立、转化的关系模式。
传统修辞学把注意力集中于语言的世界之上，这是对的。但缺点是孤立地看待语言世界的规则，忘记了在交际活动中语言本身并不是自足的。
把修辞学仅仅局限于语言材料本身、话语本身，这无法真正揭示交际活动之谜，也不利于语言的表达效果的提高。因为存在着一个十分明显的事实：正确的美的好的语言材料和话语，有时候其表达效果可并不好；而有的时候，明明语言材料和话语并不怎么好，甚而至于有那么一点儿丑怪，却又有可能取得很好的表达效果。因此，在语言材料和话语的美丑与表达效果的好坏之间是不能够简单地划上一道等号的，这样做很危险，不利于修辞学的科学化。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单纯从语言本身来考察修辞现象的习惯势力还是很强大的。例如倪宝元教授在他的新著《汉语修辞的新篇章—从名家改笔中学习修辞》（商务印书馆1993）中：
有比较固定或比较通行的音译词可用的，不可用外语原词／有相当的汉语词可以选用的就不用外语原词／有相当的汉语词可以选用时不选用音译词／不用某些带“洋”的词。
这样的规则覆盖面不够大，解释力也有限，我们可以一一从作家改笔中找出反证来的。
总之，修辞学必须立足于语言世界，花大气力研究语言世界，但要更新观念和方法，努力从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文化世界、心理世界的关系模式出发来考察在交际活动中的语言。
修辞学不研究物理世界本身，只研究语言世界同物理的相互关系。文章是客观事物的反映，言谈应当准确地反映物理世界。传统修辞学和写作教学中所要求的准确就是力求保持语言世界和物理世界的一致性。之所以要求把“数枝梅”改为“一枝梅”，就是要符合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一致性原则。这是古今诗文评论，病句评改中所坚持着的一个原则。如：
*巍巍长城逶迤万峰；气势磅礴，雄伟壮观，她是我国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是伟大祖国的天然屏障，（《文汇报》1977.11.22）。*栽培奇花异草和珍木良禽，（《文汇报》1979.11.13）
这类语病主要不出在语言世界，而是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的脱节，矛盾，冲突。
因此，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的一致性乃是古今中外修辞学的一条最基本原则，只有满足了这一原则，才能够谈得上好的表达效果，违背了这一原则就必然大大地削弱了语言的表达效果。
然而，满足了语言世界的规则要求，符合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的一致性的标准，还不能保证话语在交际中的最佳表达效果的实现。反之，有时候，违背了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的一致性原则，也可以得到好的表达效果的。如：
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毛泽东）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其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立于含章下卧的宝榻，悬的同公主制的连珠帐。（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
这些例子都同物理世界有矛盾，不一致，然而却取得了很好的表达效果，是艺术的语言，这是因为，在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之间，有时候还插入了一个文化世界和心理世界。如果说，对于科技语言，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之间一致性是主要的决定一切的，文化世界和心理世界的影响和制约作用则是次要的第二位的；那么，在诗歌语言中，文化世界和心理世界的影响和作用则是主要的决定一切的，物理世界往往通过文化世界和心理世界而同语言世界发生联系的。这四个世界的关系如下：
如某公务员的两首诗歌杰作：
咏茶：据看庭前一树茶，如何违限不开花？
信牌即仰东风去，火速明朝即发芽。
咏月：领什公文离海角？奉何信票到天涯？
私渡关津犹可恕，不合夤夜入人家。
之所以是可笑的，是因为它违背了汉文化对诗歌艺术的审美要求，而：
昌都解放后，阿旺晋美等近四十名各级僧俗官员联名写信，向达赖喇嘛，噶厦转达中央人民政府和毛主席关于和平解放西藏的意图……（《人民日报.海外版》1991年4月22日）
这里名词性成分的两种排列次序所服从的是文化世界的规则：在西藏地方，宗教领袖高于政府机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高于领袖人物。
交际活动是交际双方的一种社会心理行为，
双方的心理状态——意识，无意识，潜意识——便构成了影响和制约着话语表达效果的心理世界。《三国演义》中的曹操选用“鸡肋”作为口令，这是他的潜意识在影响和制约他的选词造句的活动，而在曹雪芹的《红楼梦》第48回中：
一时，探春隔窗说道：“菱姑娘，你闲闲罢，”香菱怔怔答道：“‘闲’是十五删的，错了韵了。”
香菱所答非所问，驴头不对马嘴，这是她心不在焉的心理状态对她的解码活动干扰的结果。
既然交际活动中信息的接受者的解码活动是自觉地受到自己的心理状态影响和制约的，那么信息发送者只有知人知心把握住对方的心理世界之后将物理世界的事实经过心理世界的过虑，涂抹，着色，加工，改造之后才有可能达到预期的最佳表达效果，这正是修辞活动中的一个基本常识，一个重要的原则，而禁忌，委婉，礼貌原则便是这一常识的理论化，这一原则的派生物。
由此可见，立足于语言世界，探求并建立语言世界同物理世界，文化世界，心理世界的关系模式，乃是现代修辞学的基本任务。
三、0度和偏离
在《修辞学新论》中，我们说过：
对于修辞格的研究，最重要的两个概念是：0度和偏离。（81页）
其实，最正确的说法应当是：0度和偏离是现代修辞学中最重要的最基本的概念，0度和偏离也是法国新修辞学和列日学派的基本概念：
在新修辞学的各种风格特性描述术语中最主要的两个相对性概念即“零度”和“偏离”。（李幼燕《理论符号导论》323页，中国社科出版社，1993年）
列日学派试图对新修辞学的偏离概念作更为形式化的处理，零度和零级概念对他们来说也是基本的，零度即一切于语言代码有关的因素所构成的规范，……实际话语中所表现的零度修辞性只是相对的，而作为理论概念的绝对零度是其中只包含“基本意素”的话语，于是话语中的实际零度是基本意素与少量边缘意素结合的结果。（同上，33页）。
偏离也可以理解为语言“错误”的产生，这是由于对规则故意进行改变的结果考虑修辞运作的两端，作者侧与读者侧，那么作者的目的是创造偏离，读者的目的是减少偏离，列日学派说，减少偏离即读间接的“自改正”程序程序。（334页）
列日小组总结说：“修辞学是诸修辞手法的总体，它们可自改正，即它们可以如下方式修改语言的正常冗余度，那就是忽略现存规则或发现新规则。（334页）
从80年代中期以后，我们逐步发觉零度和偏离是修辞学的一对最重要最基本的术语，我们从两个层面上来认识，把握零度和偏离，一是从理论上——
所谓零度，从理论上讲，是指语言和语用的规律规则，它是使用语言的一切社会成员所共同承认的，是客观存在的，相对的稳定的，并不因个别使用语言的人意志而转移，改变，并不会适应特殊的语言环境而时时处处在变化着，使一切都是十分理想化(idealization)，是想想的说话人(ideal speeker)，理想的听话人(ideal heardr)，理想的语言环境(ideal ckntext)下的理想的产物而在实际操作中——
这时候，0度使是常规格式，规则，即规范和标准，即典型的用例，即不带任何修辞色彩，具有常规效果的说法。（81页）
在理论层面上——
所谓偏离(deviation,deviate)，从理论上讲，人们在交际的市场上的一切言语行为，一切话语，都是对全社会公认的客观存在的语言的和语用的规则的偏离(deviate)，（80页）。
在实际操作中，我们区分可忽略性偏离和不可忽略性偏离——
修辞学和修辞格的研究中，最有价值的当然是这种不忽忽略的偏离！可忽略性(heglectability)和不可忽略性(noneglectabitity)也是修辞学中一对很有用的概念。（81页）
进一步，我们可以把偏离区分为正偏离和负偏离，所谓正偏离，即某一层面的偏离在另一更重要的层面上得到强有力的支持，在更高层面上得到合理解释，可以获得更好的表达效果的偏离，反之，如果某一层面上的偏离，在其他层面上得不到强有力的支持，在更高的层面上无法解释，而又在交际活动中降低了交际的效果，这便是负偏离，即语言失误，言语错误，正偏离最高值＋1，负偏离的最高值为－1。
正偏离和负偏离之间具有对立性，但表现形态上又有相似性，依据一定的条件，两者之间又可以相互转化，传统修辞学只看到两者之间的对立，艺术佳句是艺术佳句，言语错误是言语错误，两者风马牛不相及，现代修辞学更重视两者之间有条件地相互转化的关系，力求在更高的层面上把两者统一起来。
我们认为，“修辞学核心问题是同义手段的选择问题。”（《修辞学新论》61页）从零度和偏离的角度来看问题，正偏离和负偏离对于0度都是同义手段，说写者的修辞选择”＋1—－0——－1”就构成了一个“同义手段场”，这就是修辞学家进行自己的科学研究活动的特有的领地。
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区分了组合段和聚合段，传统修辞学偏重于话语的组合段的考察，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聚合段，由零度、正偏离、负偏离所构成的同义手段系统，是属于聚合段，它是供交际主体选择的一切可能的语言手段的聚合体，在修辞学研究中，最重要的还不在于说写者说了什么写了什么，必须同时抓住他可以说但没有说的形式，可以写而没有写的形式，即把他所说的和所写的放到“正偏离——零度——负偏离”这一同义手段的系统中去分析，考察。
语言是一个多层次的等级系统，偏离现象存在于语言的一切层面之中——
语音 语义 词汇 语法
语素 词 短语 句子
句群 篇章 语体
而且在每一个层面中，偏偏又都可以分为正偏离和负偏离两种，在语音层面中，一切发音错误，都是负偏离。而押韵、平仄等则是正偏离。在语义层面上，望文生义，误解词义都是负偏离，在词语的层面上，生造词语是负偏离，而仿词便是正偏离。在句子层面上，也存在正负偏离。
修辞学的任务就是要一一描述语言的各个层面上所出现的正负偏离的形态，并抽象概括而成为类型，并寻求它们之所以能成为正偏离的原因和条件，及导致负偏离出现的交际主体失误，失控的类型，而正偏离的固定格式便是修辞格。
在研究正负偏离的时候，两个最有用的术语便是同一性和示差性，在修辞研究中，同一性和示差性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可以根据研究的目的和语言和语用的层面而有所不同，在语音层面上，同一性表示的只是语音上的同一，在语义层面上，同一性表示的只是逻辑语义的同一，在句法结构平面上，同一性只表示句法结构形式上的同一，这时，“你进来”和“我进去”同一句式，“老师批评学生”和“学生批评老师”也是同一个句式。至于“汽车盖油布”和“油布盖汽车”，“烧饼夹油条”和“油条夹烧饼”，在语法层面并不是具有同一性的句子，虽然在逻辑语义层面上它们具有同一性。在语用层面上，句子的同一性指的句子内容的同一，即会话含义的同一，交际双方所关心的只是这一种同一性，一切修辞规则，规律都只有建立有同一性的基础上才能使修辞学具有科学的品位。
在这样的修辞坐标上，以0度为中心点，任何一个修辞现象，从0到＋1，从0到－1都具有同义关系，即具有同一性，因此才构成了一个修辞的同义场。但同一性同示差性又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在这一同义场中的任何两种形式之间又必然会有某种差异。如果它们之间没有同一性，便不能作为同义手段来选择。如果它们之间不具有示差性，可又没有选择的必要性，失去了选择的意义。因此我们说：如果说修辞是一种选择的艺术，那么这种选择正是在既具有同一性又具有示差性的两种以上的语言材料，表达手段之间进行的。因此在我们看来，0度和偏离，同义手段，同一性的示差性，是相互联系着的概念，是同一问题的不同侧面的表述。
严格地说，在交际活动的全过程，在交际活动的双方，在影响和制约着交际效果的各个变量方面，差异是绝对的，也是最重要的，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全部修辞就建立在示差性之上，修辞学就是研究交际活动中的各种差异的。
作为修辞学研究的一个出发点，我们必须假设：话语的形式方面的变化都必将引起内容方面的相应变化，显示出差别来。从这一点出发，任何两个不同的形式所传递的内容都是不同的，不可能完全一样的。从这个极端的意义上，同义手段几乎是不存在的，但是在具体操作上，我们区分可忽略性差异和不可忽略性差异。当形式方面的变化所引起的差异是可忽略差异的时候，我们可将这类可忽略差异舍去不管，权当作并未引起内容方面的变更，当做为内容的同一性并未受到破坏，这时候这些形式方面的不同形态便构成了我们所说的同义手段，而把这些同义手段所传递的内容方面事实上存在着的差异交给诗文欣赏家们去研究分析，而修辞学家只把精力集中于不可忽略性差异方面的研究，即研究话语形式的变化同话语内容变化之间的关系模式。
四、显性和潜性
显性和潜性也是现代修辞学中非常重要的一对基本概念。
修辞学有记述性，又有规范性，传统修辞学十分重视自己的规范性，如亚里斯多德在他的《修辞学》第三卷第五章中提出了“语言正确性的五个要求”：
第一，联系词须按照自然的顺序来安排，或前或后，视需要而定，……第二个要求是使用本名而不使用属名，第三个要求是不使用含糊的词句……第四个要求是象普罗塔戈拉那样把名词分为男性、女性和无生物；……第五个要求是正确地说出多数，少数和单数……（160—163页，三联书店1991年）
传统修辞学以显性的语言事实为对象，确定规范形式，推广维护规范，从这个意义上说，传统修辞学是保守的。
罗宾斯在《普通语言学概论》中指出：
文学研究和语言研究在当今的语言科学中表现出某种意义上的竞争，有时甚至表现为敌对情绪。我们会觉得这种情绪是完全荒谬的，但是它却可以归咎为文学方面的考试对语言教学和研究的长期的，几乎是绝对的控制。（447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
文学作品的语言，尤其是诗歌语言，往往同规范“对着干”——
显然，文学话语是具有较大风格偏离的语言，当考虑到诗歌本文全体的风格现象时，偏离的发生是全面性的，几乎可以说是对语言规则系统的“系统性背离”，柯亨在《诗歌语言结构》中1966年）这样描述诗歌语言对日常语言的偏：“摧毁了日常语言只是为了在较高层次上重建此语言，由修辞格完成的‘解构’被另一种秩序的‘重建所接替’”。（柯亨，1966年，51页）这种“摧毁作用首先是对正常语法的，“偏离”从古典诗，浪漫诗到象征主义诗歌，诗的创作一直增加着韵律句法间的分歧，它永远沿着非语法化方向前进。”（柯亨，1966，69页）（李幼燕《论符号学导论》323-324页）
法国结构主义大师巴尔特总结说：
最后，毫无疑问，整个修辞学就是一个有关创造性的违反的领域。（转引自李幼蒸《理论符号学导论》347页）
修辞的一个基本矛盾是：一方面，只有符合规范，才能够有好的表达效果，变异，超常，反规范则降低，损害了表达效果；另一方面，太合规范了，又单调，枯燥，乏味，也降低，损害了表达效果的实现；而变异，超常，反规范则能够满足人们好奇求异的语言消费心理，大大地提高了表达效果，甚至达到意想不到的表达效果。因此，片面地一味地强调规范或反规范中的一个方面，并排斥另一个方面，都不利于最佳表达效果的获得。因此也可以说，修辞是在规范和规范之间寻求平衡，适度的技术，规律和艺术。
规范是从大量的用例中概括出来的，因此是显性，变异，超常，反规范，虽然也有可能是前人用过的，但是必须看到，大量的变异超常，反规范是说写者第一次使用的，虽然说这些由个人所创新的东西有一部分也可能为语言社会所接受，形式新的规范，但大量的却是修辞的，偶发性的，一次性的，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变异，超常，反规范的东西是无中生有的地产生出来的么？
在我们看来，这些变异，超常，反规范的东西决不是什么无中生有，其实，我们的语言不但有显性的部分，还有潜性的部分，正如我们观看戏剧的时候，不能只看到此刻正在台上表演着的演员一样，还应当明白：后台有刚下场的演员，正准备上场的演员，有替补演员，有不出场的导演等人物在！自然语言之所以具有开放性，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作为交际工具来满足社会的交际需要，就因为它不但有显性的部分，还有更加复杂而庞大的潜性的宝库：潜音，潜义，音节，潜语素，潜词，潜短语，潜句，潜辞格……而所谓语言的变异，超常，反规范，从本质上看，只不过是这些潜性语言现象的显性化罢了。
由于人们的思维定势，思维的惰性，由于语言系统内强式规范式在系统中已占据了优势地位，对其他潜性的可能的形式具有抵制，排斥的力量，潜性语言往往不被人们觉察和承认，只有当思维定势被打破之后，只有得到社会文化语用因素的强烈刺激，有力的支持之后，潜性语言才有可能显性化。诗人追求的是意想不到的美学效果，在强烈的创造欲望的驱使下，打破了思维的定势，惰性，制造特殊的上下文和情景，这时候潜性语言便显性化在他的诗歌作品之中了。
那么什么是潜性语言呢？
化学家门捷列夫根据已经发表了的元素，排列出了一张元素周期在这张元素周期表中，有许多空格，按理说，应当存在着这样一些元素，然而它们虽然是可能存在，但我们却并未发现，那么只是一种潜在的元素，科学家们，根据元素周期表，在宇宙中发现了一些元素，填补了元素周期表中的一些空格，这便是潜性元素的显性化，甚至科学家们还可以实验室中制造出一些元素来填补元素周期表中的空格，实现潜性元素的显性化。
在语言中，汉语普通话的声，韵，调配置表，便是汉语普通话的“元素周期表”，其中有意义的音节，便是显性音节，而没有意义便是潜性音节。
拿短语来说，通常有动宾，偏正，并列，主谓四种，那么“动词+名词(VP+NP)”似乎也有四种格式，其中动宾式是很常见的语言现象，偏正式似乎也很常见，如：
出版时间 印刷质量 宣传提纲
总结报告 分配方案 支配关系
而并列式也是有的，如马路上的：
扩印.名片 复印.石片
决不是动宾式，也不是偏正式，至于主谓式，似乎没有，也难以接受，但是汉语不同于印欧语，动词可以做主宾语，名词可以做谓语，因此动词主语名词谓语是可能的一种形式，然而我们没有见到过用例，那么便只是一种潜在的形式。但我们可效法物理学家在实验室里制造元素的办法来“人工合成”它：
报道10月19日 报告15分钟
发言3分钟 记帐王五
开票张三 开车李四
似乎有点别扭生硬，但如果有了上下文和情景，便不别扭生硬了，而且别扭生硬并不能否定合法法性，加之有时候有些场有些人还韦门追求别扭生硬的效果呢！由此可见，VP+NP在理论上动宾式，偏正式，并列式，主谓式都是可能的，但只有动宾式是显性的，强式的，正因为动宾式在系统中占有强有力的优势地位，便抵制其它格式的出现和流行，或者出现但难以推广并难以被承认是规范形式。偏正式一直存在，数量也不少，但却是不常用格式。而主谓式在我们作大量调查研究之前，在拿出大量实际使用之前，还应当先承认它是潜性形式，但是似乎很有显性化的可能性。
由于VP+NP可以造成多种句法格式，因此它是多义结构，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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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两种含义：A.动宾式B、偏正式，意义大不一样，这是显性的多义，在交际中已实际存在着的多义。但其实，任何一个VP+NP，从理论上都潜藏着四种含义，至于是否在交际中显示出这四种含义来，受到动词和名词的词汇意义的影响和制约，受到上下文和交际情景及交际双方的语言习惯，思维定势及文化背景的影响和制约，某些潜性意义没有被双方提取并不等于它的不存在。一旦具备了它们所需要的条件，这潜性意义也会显性化的。如“复印名片”这一短语，显然是并列式，但如果理解为动宾式也是合理的可能的，而动宾式又完全可以转化为偏正式，而在回答“你复印的是什么东西呀？”的时候，“复印名片”其实是“我复印的名片”意义，“复印”是话题，“名片”是陈述，是新信息，便是主谓式。再加——
东坡肉：显性——苏东坡倡导的一种食品。
潜性——苏东坡身上的肉。
唐僧肉：显性——唐僧身上的肉。
潜性——唐僧倡导的一种素食。
如果我们把语义的研究扩大到潜义，潜多义，那么一方面可以更好地在语义方面进行创新，所谓语义创新其实是潜义的开发；另一方面可以制定控制多义干扰交际活动的方法。
任何一个话语，从理论上说，都潜在具有多种多样的偏离形式——正偏离和负偏离。在语言世界中是：语音层面的偏离，语义层面的偏离，结构层面的偏离。在语言世界和物理世界之间也存在着偏离。在交际活动的表层是话语对话境的偏离：话题偏离，对象偏离，上下文离，情景偏离。在交际活动的深层，有话语对文化世界的偏离和话语对心理世界的偏离。这些偏离面广量大，复杂多样，已经出现的只是可能出现的形式中的有限的一小部分，而修辞学所收集到又只是已经出现了的偏离现象中的更少的一部分。如：
她会爱你如一只饿了三天的狗咬着它最喜欢的骨头，她恨起你来也会像只恶狗狺狺地，不，多不声不响地恨恨地吃了你的。（曹禺《雷雨》）／革命青年——结婚，便比老鼠还老实，是个事实，张大哥于此点颇有证据。（老舍《离婚》）
这便是比喻对汉语文化世界的偏离。
如果一个修辞学家只是根据自己所收集到的偏离的实例，来归纳修辞规则，那么覆盖面必然是有限的，解释力也有限。因此我们说仅仅运用归纳法来分析显性偏离这不利于提高修辞学的科学品位。为了提高修辞学的科学品位，提高修辞学的社会功能，我们主张在运用归纳法的同时，也运用演绎法来研究一切可能的潜在的偏离形式，建立语言运用中偏离的矩阵，或者叫做语言运用的“元素周期表”，把显性偏离效果放置到这一矩阵中去考察则更能把握它的本质，做到心中有数。手中握有这一矩阵则能更容易发现过去被我们忽视的多种偏离形式，考察潜性偏离显性化的可能性和显性偏离一历史大趋势。因此我们认为，显性和潜性是现代修辞学中最重要的基本概念。这一对范畴具有方法原则的意义。在汉语修辞学中引进这一对范畴，对汉语修辞学的科学化是大有好处的。令人高兴的是，这一范畴已经引起了语言学界一些同志的高度重视，如于根元研究员已经写了专论来阐述一问题，并将这一范畴成功地运用于所主持的新词语课师所研究实际中去。如李晋荃教授认为显性和潜性是方法论原则的突破，正在进行专题研究。现在的问题是，应当把修辞学中，整个语言学研究中的显性和潜性这一方法论原则系统化形式化，以便更方便地操作。这一任务很艰巨，但是必须早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