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的抒情诗--评郭小川的“到海”和“看星空”_致大海论文

无条件的抒情诗--评郭小川的“到海”和“看星空”_致大海论文

不合格的抒情——重评郭小川的《致大海》和《望星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不合格论文,抒情论文,大海论文,望星空论文,郭小川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分类号] I 207.2

50年代中后期,随着中国大地上社会主义制度的最终确立,中国人民的主体性地位得到越来越广泛的认同和越来越充分的强调。文坛上的作家、诗人们纷纷拿起笔来进行创作,自觉以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为其导向,为这段辉煌的历史奉献狂热的激情,汇成一首雄壮激越豪情洋溢的历史交响曲。在这个已经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几乎每一位公民都拥有了一种新的本质属性——“人民性”。这是一种精神力量庄严而巨大的共同抽象本质。对于这种精神力量上可以涵天盖地的“人民性”的赞颂,只有“抒情”这种话语形式才能充当最合适的角色。因此,50年代中后期的文坛上抒情文类创作一时蔚成大观。在抒情兴盛的时期,诗人无疑应置身于抒情的最前列,然而作为建国以后与贺敬之并驾齐驱的两大抒情诗人之一的郭小川,在其50年代中后期的抒情诗创作之中,却流露出与历史抒情时代要求极不和谐的疏离情绪,其抒情诗创作明显表现出历史的滞后性。只是迫于时代的压力,他才在贺敬之等先锋抒情诗人的创作后面努力追随,然而他这一历史阶段的抒情诗作始终未能发挥其合乎历史要求的抒情职能。他的抒情诗总在不自觉的意识深处表现出与历史意识、历史情感极不谐和的个体意向、个体情感,使其诗作中的抒情成为不合格的抒情。有意思的是,郭小川本人在创作中意识到这种个体与历史的对立态度,而试图在这两者之间加以弥合,然而这种弥合方式极不自然,反而使这种对立态度进一步暴露出来。从这一思路出发,作者拟选择郭小川的两首抒情诗——《致大海》(1956)和《望星空》(1959)来作一番具体分析。

《致大海》创作于1956年7~12月,此时的中国, 社会主义国家制度已经建立起来,阶级斗争基本结束,对于“阶级性”抽象本质的确认已失去了迫切的现实意义,因而具有确定个人抽象本质功能的“叙事”话语形式便降到了次等的地位,而歌颂党、歌颂祖国、歌颂“人民性”的抒情作品上升到非常重要的文学地位。《致大海》便是受着时代思潮的感染而写下的一首具有抒情性质的作品,然而从该诗的抒情态度和内容来看,这是一首极不“成熟”的抒情诗,它夹杂着太多的叙事成分,在情感衔接与升华上又欠自然和谐,这就给它的抒情意义大打折扣。

《致大海》一诗以独白形式叙说抒情主人公“我”如何从日寇魔掌下逃脱,如何在海边徘徊彷徨,最后如何走上革命道路,成为一名光荣的革命战士的人生历程。然而该诗实质上却是叙述作品主人公获得主体性本质的艰难历程,具有明显的寓言性质。诗中的“大海”意象正是伟大崇高、胸怀广阔的共产党的光辉形象的自然外化。主人公由开始的苦苦寻觉到最后投入“大海”的怀抱过程,正象征其自觉向党靠拢,获得其抽象本质的曲折过程。在诗中,前半部分的叙事是为抒情作铺垫的,叙事成为抒情的原因,抒情成为叙事的必然结果,这是对当时抒情话语职能和要求的极大误解。在贺敬之同期创作的《放声歌唱》那里,抒情成为一种纯粹的抒情,它是对于一种整体抽象本质的直接赞颂与歌唱。虽然诗中也夹杂着叙事成分,然而诗中的“小我”形象自觉地体现出“大我”的共同本质,其抒情姿态是比较彻底的。郭小川没有做到这一点,也没有很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在这首《致大海》中,作者的意图是通过前面的叙事为抒情的升华阶段提供一个坚实的基础,使抒情尽量“自然化”,然而诗里的抒情却变得非常的欠自然。主人公在“大海”——党的面前发现了自己的追求目标,意识到了自己的精神归宿,便向“大海”——党宣告其热烈的汇入那种巨大抽象本质的心愿和要求,这一崇高的激动人心的事件本应发自一种极为虔诚的内在情感,但在诗中却是以主人公心灵忏悔的方式来完成这种“本质归类”的仪式的:

大海啊/在你的面前/我的心/久久地不能平静/我并不是太愚蠢的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更早些/开始你那样灿烂的人生/太多的可耻的倦怠/太久的昏沉的大睡/代替了你那样的勤奋和清醒/无聊透顶的争执/为了小小的不如意而忧心忡忡/代替了你那样的大度和宽容……

作者在完成心灵忏悔的时候,便激动地宣告:

啊,大海,在这奇异的时刻里,/我真想张开双手/纵身跳入你的波涛中,但不是死亡/而是永生。

在这里作者似乎获得了无可置疑的主体性本质,然而这种对于“大海”虔诚觉悟的态度后面却潜藏着游离的成分。作品的本意是赞颂具有大海一样无比崇高情怀和伟大精神力量的党的形象,这本来完全可以以高昂真诚的姿态直接地大声歌唱,然而作品却是通过一个个人主义色彩极浓的知识分子的思想感情的艰难转变过程来完成这个庄严的抒情主题,本身就隐含着一种内在的质疑态度。统观全诗,历史的庄严本质似乎在接受个体生命漫长时间的审视与打量后,才被发现出来,进而被认同与接受下来,最后才获得热情的赞美。这种抒情态度无疑极大地落后于当时的意识形态的认识水平。作品的结尾作者是如此来赞美“大海”的:

我要像海燕那样,吸取你身上的乳汁/去哺育那比大海更深广的苍穹/我要像朝霞那样/在你的怀抱中沐浴/而又以自己的血液/把海水染得通红/我要像春雷那样/向你学会呼喊……/我要像大海那样……/使大海欢腾……

在热烈赞美的抒情高潮阶段,作者连续四处采用“我要像……”之类的措辞及表述方式,确实引人注目。这类措辞及表述方式充分反映出抒情主人公在对于自我个体归入“大海”的抽象共同本质时的非自觉态度,抒情主人公是通过努力拔高自己的思想感情才最后勉强与“大海”抽象本质相互接通。从这一意义上来说,这首献给“大海”的赞歌是一首味道十分生涩的赞歌,作者在面对党性这类十分庄严的历史事物面前总是抑制不住个体的真实心理状态,并从中流露出不合拍的自我生命之音,这样的抒情在当时人们普遍自觉寻求自己的思想感情与历史进程保持高度一致的历史条件下,显然是一种极不合格的抒情。

面对抒情兴盛的文艺局势,郭小川一度产生过创作落伍的现象。当其他作家诗人纷纷转向于抒情文体的创作时,郭小川还一度沉心于《深深的山谷》《白雪的赞歌》《一个和八个》等叙事诗创作中。意识到自身与创作潮流相隔离的状况,郭小川便也试图调整自身,加入这个抒情时代的大合唱队伍,开始致力于抒情诗的创作。《望星空》便是在这一时代背景下创作问世的。

《望星空》写于1959年4~10月间,前后历时半年之久。 这就充分说明了作者创作态度的严肃,诗中所表达的思想感情应该说事先已经过作者本人的严格审查,具有个体意义上的高度真实性。人和大自然的对峙是人类面临的永恒的难题,但在中国50年代末这段特定的历史时期,人与大自然的关系变成了人对自然的绝对凌驾与征服,这正是社会主义中国“人民性”抽象本质在大自然身上的具体表现。因而对于“人民性”是进行热烈赞美抑或强烈的质疑态度便可作为判定一首抒情诗抒情性质的试金石。

《望星空》采用第一人称以自白方式来直抒胸臆。诗的大意是写一个夜晚诗人站在北京街头仰望星空,感受到星空与宇宙无比庄严的力量后对人产生的渺小之感,后来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思想的错误,重新肯定了人的伟大力量,对于伟大的“人民性”抽象本质予以热烈的赞颂。前后两种如此矛盾的思想感情容纳于这样短小的篇幅里,确实让当时的读者、批评家感到难以忍受,甚至觉得刺目惊心。

《望星空》共分4章,细读全诗,我们可以发现, 由于作者思想观念上的前后分裂,实际上全诗由两个文本组成。前者是对于星空(大自然)的感受,我们称之为“个体生命文本”;后者是对于“人民性”的赞颂,我们称之为“历史文本”。我们且来分析这两个文本不同的内涵及其整合成一个统一文本的方式与途径。在“个体生命文本”中,诗人对于大自然和人生进行了大胆而深刻的思考。在第1章中, 作者是这样来描写对于星空的感受的:

但星空是壮丽的/雄厚而明丽。穹窿啊/深又广,在那神秘的世界里/好像竖立着层层神秘的殿堂。

作者对于星空庄严的感受完全出自内心的真诚,甚至禁不住发出陶醉的声音:

大气啊/浓又香/在那奇妙的海洋中,/仿佛流荡着奇妙的酒浆。

在第2章最后一节, 作者甚至带着无比敬畏虔诚的心情赞美起大自然的伟大起来:

啊,星空/只有你/称得上万寿无疆,/……时间对于你/跟空间一样……/无穷无尽/浩浩荡荡。

在这里诗人已完全淡忘了人类自身,人类的力量在那威力无比的大自然面前不过是一种渺小的存在。这无疑是作者在大自然面前流露的真实心声。在第2章中,作者对于星空开始了热烈的、不遗余力的赞美。 他这样评论星空:

我爱人间/我在人间生长/但比起你来/人间还远不辉煌。

作者甚至在星空面前怀疑起人类的存在起来:

远方的星星啊/你看得见地球吗?/一片迷茫/远方的陆地啊/你感觉到我们的存在吗?——怎能想象!

最后作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向星空和宇宙献上了最真诚的赞辞:

可是在人生的路途上/又有多少机缘/向星空了望!/在人生的行程中/又有多少个夜晚,见星空如此安详!/在伟大的宇宙的空间/人生不过是流星般的闪光。/在无限的时间河流里/人生仅仅是微小又微小的波浪。

作者一再申明他为这种意识情感“感到惆怅”,正反衬出他个体生命对于大自然真实的敬畏与臣服心绪,他在此刻完全遗忘了人类历史的存在,“人民性”的观念也被排除在作者的意念之中,因为整个第1、2章中几乎未出现一个类似于“我们”之类的大词,而是“我”作为一个个体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敞开心扉,虔诚聆听宇宙的话语,体会到个体生命的渺小与软弱,并在此基础上激起作者对于自然与人生的哲理思考。这实际上是作者在历史意识极端淡化的情形下吟咏的一曲自然颂歌。在这个个体生命文本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是用他感受到的大自然的伟大力量来暗示“人民性”本质力量的虚幻与不可信。然而这样的思想情绪在当时来说其政治倾向性是非常危险的,作者意识到这一点,因而他知道怎样来抵消自己个体生命文本可能带来的不良政治后果,他必须把个体生命文本尽快转化成赞美“人民性”的历史文本。这样他才能保证他的抒情在政治方向与历史进程保持一致。但是这种个体思想感情向历史思想感情的快速转换,必定显得突兀而生硬。这一点在该诗第3、4章内容组成的历史文本中明显表露出来。

第3章一开头便是这样的一番描述:

忽然之间/壮丽的星空/一下子变了模样。/天黑了/星小了/高空显得暗淡无光。

这种快速的感受转变在心理上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但这实际上是诗人的有意为之。他有其明确的创作意图。明白这一点,便对以下的抒情不足为坚了。作者在随后的诗句中明白地暗示他对于星空失去赞美热情的心情在于政治观念忽然升起在他意识的屏幕上:

就在我的身边/在天安门广场/升起了一座美妙的人民会堂。

在这节诗中,“人民会堂”的形象正是“人民性”政治观念的具象外化。诗人的政治观念一旦被唤醒被点亮,他的抒情态度便必然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于是第1、2章内容中对于人忽视与贬抑的意念荡然不存了,代之以对“人民性”本质力量更热烈更动听的赞颂与讴歌。

这是天上人间吗?/不,人间天上!/这是天堂中的大地吗?/不,大地上的天堂。/真实的世界啊/一点也不虚妄,/你朴质地描述吧,不需作半点夸张!

而且在诗人笔下,大自然与人的关系完全颠倒过来:

此刻我才明白/刚才是我在望星空/而不是星空向我了望。/我们生活着/而没有生命的宇宙/既不生活也不死亡。

这恰好是对第1、2章中对于星空赞辞的有意否定,其实质是用历史的思想感情来否定个体的思想感情,把个体纳入到历史的框架中去。诗人在第3章中是对于星空的威力进行全面的否定, 在达到这一目的后便可直接进行对于“人民性”的热烈赞美了。从第4章一开始, 诗句中“我们”这个词汇便被高频率地使用,“我们”正是“人民性”抽象本质的现实载体。诗人开始翻涌的激情热烈歌颂“我们”的豪情壮志、雄伟抱负以及惊天动地的精神幻想:

我们要在地球与星空之间,修建一条玉廊/把大地上的楼台殿阁/移往辽阔的天堂/我们要在无限的高空,架起一座桥梁/把人间的山珍海味/送往迢遥的上苍。

诗人觉得这样的想象还不足以表现“我们”的力量,甚至进一步生发出石破天惊的想象:

我们要把长安街上的灯光/延伸到远方/让万里无云的夜空/出现千千万万个太阳/我们要把广漠的穹窿/变成繁华的天安门广场,/让满天星斗/成为全人类的家乡。

这是对“人民性”本质力量登峰造极的夸赞,其抒情姿态可谓无人与之并肩了。在诗的结尾,诗人一再强调对人类生存的美好希望,对于历史的坚定信仰与自觉追随,很完满地完成了全诗庄严主题的升华。

然而对照第1、2章与第3、4章,我们便能敏感到这两个文本间难以弥合的思想感情之差距。作者的意图是让个体生命文本融入历史文本,通过把个人的思想感情主动自觉地汇入历史的思想感情而显示历史不可抗拒的精神发展方向,但是这两个文本却存在尖锐的对立。个体始终游离于历史之外,个体生命的真实感受强化着历史意识某种强制性灌输性质。《望星空》由于个体生命抒情的强烈气息而淡化了历史的抒情气氛。这是《望星空》发表以后受到当时文艺界、思想舆论界一致批评的根本原因。

综上所论,《致大海》与《望星空》由于不合格的抒情而在50年代末期与60年代初期在文艺思想界屡遭批判,这具有历史的合理性。郭小川这一阶段的抒情诗备受指责,正是作者在思想观念上未跟上时代政治思潮的缘故,因而他的抒情话语用起来显得极不成熟甚至极为刺耳。诗人自己在1959年为《月下集》写的一篇论诗歌创作的序言中写道:“几年来,在业余时间里写的这些东西,都是急就章,说不上有什么可取之处,老老实实地说,自己称意的诗作,至今一篇也没有。比较喜欢的,倒有几篇,例如《白雪的赞歌》等,但这些东西也算不了什么。”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诗人自己所满意的作品恰是社会所批评所指责的,而他自己不满意的东西反而能博得社会的肯定与赞赏。作者的个体意向与历史意向的偏离,正是对《致大海》《望星空》等抒情诗所遭受的不公平的艺术命运的有力诠释。

收稿日期:1998—12—14

标签:;  ;  ;  ;  ;  ;  ;  

无条件的抒情诗--评郭小川的“到海”和“看星空”_致大海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