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外歌唱--论黄遵宪及其日本杂诗_黄遵宪论文

吟到中华以外天——谈黄遵宪及其《日本杂事诗》,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杂事论文,日本论文,中华论文,谈黄遵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黄遵宪的《日本杂事诗》集, 是在日本任使馆参赞时完成的全面介绍日本的组诗,以诗纪史,综论古今,形式是竹枝词加注,具体内容主要是:概叙了日本从远古到明治维新的历史发展轨迹;介绍了日本的风土人情和奇习异俗;描摹了日本的自然风物,吟咏了异国山水情貌;讴歌了中日文化交流和友好交往。杂事诗开阔了中国人的眼界,有助于了解异域,打破封闭意识,应充分肯定其功绩。

关键词 黄遵宪 日本杂事诗 日本国志 睁眼看世界 明治维新

黄遵宪是一位近代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外交家、资产阶级的改良主义者,也是一位杰出的诗人。他是“诗界革命”的一面旗帜,从理论上、实践上均为“诗界革命”开了先路,梁启超在《饮冰室诗话》中把他和夏曾佑、蒋观云称为“近世诗家三杰”,在文坛上享有盛誉。“穷途竟何世,余事且诗人”(《支离》),这是他心灵的自白。他追求的是政治革新,热望在政治上有所建树,不甘心以诗人自居,不追求诗歌创作的业绩,始终以作诗为“余事”。可是,历史作弄了他,戊戌政变后被“放归”(放逐归家,等于今天的“开除公职”,)罢官回原籍,他对清廷失望了,“劫余惊抚好头颅”,只得在自我构筑的“人境庐”中“蛰居吟咏”,编就了《人境庐诗草》。于是,正式做了诗人,写诗成了“正事”。一个不想以诗成名的人,结果却偏偏是以诗名世。

黄遵宪的诗,高扬爱国主义,激励民族斗志,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鸦片战争之后中国被列强欺凌的现实情况,富有忧患感和正义感。同时,在诗歌创作上也进行了改革。他在艺术上“熔钧百家,斟酌乐府”(古直《黄公度先生诗笺自序》),提倡“我手写我口”,倡导诗歌的通俗化;并不断扩大创作题材,突破了中国传统诗歌囿于神州大地的狭境,把笔触伸到了域外,描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神异内容。他的《日本杂事诗》,就是他在诗歌革新上取得的丰硕成果。

清光绪八年(1882年)春,黄遵宪由驻日本参赞调任美国旧金山总领事时写了一首诗,中有“草完明治维新史,吟到中华以外天”句,前一指的是他著述的《日本国志》,借写史为鉴献给清王朝的政见书;后一则为在日创作的《日本杂事诗》集。《日本国志》是中国人写的第一部日本通志,叙述了日本古往今来各方面的发展变化(特别是明治维新以来的巨变);《日本杂事诗》也可以说是“以悲悯之深衷”,用文艺笔调写成的日本史,目的是想让中国人了解日本,了解日本的明治维新,打开民智,促成改革。二者体各有殊,其志则一,双向相辅相成,可视为姊妹篇。它们共同以日本为介绍主体,叙述了“中华以外”的另一个新天地,留下了值得珍视的海外“文字缘”。史和诗都是一个统一体,统一在“忧天热血”里,统一在意图改造中国时政上。阅读时应该参照相关内容,详加审视。

黄遵宪是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中国人,是第一批走向世界的文化人。他出国看到的、描写的和力图仿效实践的都有其创造性,诗歌创作有改革但还称不上革命,他本人也认为文界是“有维新而无革命”,他的著述中也避免使用“诗界革命”的字眼。其实,黄遵宪虽然被誉为诗界革命的一面旗帜,但局限性很大,说它是改良主义更合适些。黄倡言“我手写我口”的语文合一论,他本人也未做到,因为中介物仍是文言文,即使是浅显的文言文也还不是白话,和口语存在较大距离。旧形式没有突破,所谓“别创诗界”其义含混,写下来仍不过是旧瓶装新酒。就是那被推崇为“千古绝作”的《今别离》,在诗歌史上第一次描写了代表西方自然科学水平的轮船、火车、电报、照相和东西半球昼夜相背等物象,事物是崭新的、题材、意境也是崭新的,但表现形式却仍是古老的乐府情诗体,抒发的也仍是思妇、游子的相思别离主题,只不过略具因新事物入诗而兴起的时代异趣罢了。

《日本杂事诗》是以诗纪史,综论今古而熔历史性和现实性于一炉的优秀组诗。诗写成于清光绪五年(1879),分为两卷,154首, 最先由北京同文馆聚珍板印行(叫“官本”)。后来“天南遯叟”、“遯窟老民”王韬在香港循环报馆又以活字板排印,称“韜园丛书”本(即“原本”),仍是154首。光绪十六年, 黄遵宪在伦敦又亲自对此书重加删定,删去7首,增加53首, 其余诗作和注释亦有所改动。诗集定稿时为200首足额, 由长沙富文堂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刻板印行,解放前,周作人先生在《逸经》杂志上发表谈黄杂事诗的文章,说定稿本“似只有长沙的刻本,后来不曾复刻”。解放后,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79年编辑《中国古典文学丛书》时,将《日本杂事诗》收入《人境庐诗草笺注》下卷的附录一,在1981年6 月正式出版。同期,湖南人民出版社编《走向世界丛书》,专收早期走向世界的中国人对域外的记述,以便打开眼界,借鉴西方。黄遵宪的《日本杂事诗》,全文编入丛书,并按类列目加注精审,书名《日本杂事诗广注》。单行本的封面上又以两行字作为提要介绍,即“最早介绍明治维新,主张学习日本经验”,论旨醒目练要,抓住了此诗的精义。

《日本杂事诗》,采取的是竹枝词加注的形式,着重记述日本的历史和现实情况,反映日本人民的风俗习惯和生活爱好,有助于了解这个神秘岛国的面貌。王韬在本诗活字排印既竟时,在序中盛赞黄遵宪搞外交工作稳健、刚柔兼备,“折冲于樽俎之间,战胜于坛坫之上”;且以写诗为余事,振兴文章学问,“又以政事之暇,问俗采风”,其杂事诗“叙述风土,纪载方言,错综事迹,感慨古今”,“大抵意主纪事,不在修词,其间寓劝惩,明美刺,存微旨。而采据浩博,搜辑详明,方诸古人,实未多让。”评述明当、贴切。的确,黄遵宪不是一个唯美主义者,不是为了表现自我、独抒性灵而写诗,为艺术而艺术,其创作实为介绍近代日本国的发展变化以资国人改革的鉴借,写诗也可以说是他的政治活动的继续;故意旨鲜明,涉猎多方,内容丰实,记叙生动。时人评他“写物如绘,妙趣横生”,用语确乎不虚。他是借用诗的体裁,用形象化的笔触去勾勒事物,以便达到让中国人了解日本明治维新的目的。他是一个值得受人尊敬的功利主义者,一个抱着满腔热情希望中国好起来的爱国主义者。其诗编成刻印后迅即广为流播,既为日本人民所赞誉,又为我国人民所乐道,正说明其诗所具有的社会价值。《日本杂事诗》两百首,涉及内容广泛,粗略剖析,其具体内容主要有几个方面:

一、概叙了日本从远古到明治维新的历史发展轨迹。

诗集开篇首章就对日本径直进行总括介绍,称其“立国扶桑近日边,外称帝国内称天。纵横八十三州地,上下二千五百年”。注中又具体阐明日本国的经纬度,指出它是“地势狭长”之国,四岛、九道、八十三国;政治统治是“一姓相承”,内称天皇,外称帝国,自神武纪元至明治12年,立国已2500多年,自名“日出处天子”。接着,按略古详今的原则,简要述及日本创世纪神话传说中的上古时代,从国常立尊这独化之神的开天辟地,及七传之后的海幸与神女创造了土著人类,再至中古之时“避秦男女渡三千”,汉孝武天汉四年命徐福东渡,来到这“海外蓬瀛”之地,传入了中华文化,实行了周秦法制、方士之术,神国“镜玺永传”,故“今日本人实与我同种”。作者认为中古之时,有“明君贤相,史不绝书”。但是,由于“外戚颛政,霸者迭兴”,形成封建割据,君位如我“周朝”,“拥虚位而已”。于是,变革兴起。明治元年,“德川氏废”,王政中兴,西学大行,废藩为县,创设议院,立宪政体,革故鼎新,“动地齐闻万马嘶”,“甫变世官封建制”,“纷纷民又唱共和”。日本国内,“玉墙旧国纪维新,万法随风倏转轮”,局面大变。对明治维新,作者在注中更是具体加以说明:明治四年,遣大臣出使欧、美各国,锐意学西法,开关通商;结果,日本“焕然一新”。诗集里,作者用了较多篇章,盛赞了维新后纳土撤藩,改历法,兴学校,行货币,制刑律,倡留学,等等举措,国力很快强大起来。尽管作者叙及此事时,观点有陈腐的一面,事事都与中国古代进行比附,并认为这是一种王政的中兴复古;但充分肯定维新带来的社会进步,以及介绍由此在日本出现的各种新气象,对当时闭塞的中国人来说,无疑是一帖清醒剂,在万马齐喑中起来振聋发聩的作用。

二、歌咏了日本的风土人情和奇习异俗。

黄在日本多年,较为广泛地接触了社会各方,他认为殊方异域的许多民事活动皆“古人未有之物”,颇觉新鲜,因而“耳目所历,皆笔而书之”,故所录甚广,展示了规模壮丽的社会风俗画。诸如日本人民的宗教信仰、祭神祈福、饮茗会艺、歌舞宴乐、婚葬嫁娶、戏犬调笙、插花植稻、容刀佩剑、围棋茶道、赏菊观樱、给假游冶等,都在歌咏之中。有些方面记叙甚详,如宗教活动,从早期万物有灵的图腾崇拜,到近代天主教的传播,都有吟咏。对敬桔蚕神、行新尝祭、祭四亲庙(指全国祭孝明天皇、仁孝天皇、光格天皇、后桃园院天皇)、祭山陵、天皇即位大祀等,诗和注中都有细述。对婚丧嫁娶,作者更是怀着浓厚兴趣进行笔录。丧仪葬礼、佛事殉葬、火焚瓮墓、守孝则去饰涂朱,扫墓乃濯碑插枝,主死则臣争切腹,礼终则筑堂家供等殊习,宗教味很浓。而婚姻习俗,则更多是体现了各阶层的情味。象帝族自为婚配,亲王许与内亲王为婚,娶妻不避同族等都带有等级婚制的特点。婚礼繁冗,且带有阶级色彩。贫富有差别。富家嫁女,更衣十三色,以更衣多为华。先着白,最后黑,黑衣毕则登舆出嫁。着黑衣乃送死之礼,表示不再回归了。还要详列嫁妆,如单笥(盛衣服)、长持(寝具)之类。贫家无奁器,亦不升舆,并步行入婿家。结婚定礼,贫富虽有差,但均用实物不用聘钱。富家用描金箱黑髹具,贫女则仅黄竹箱一对而已。婚筵必用干乌贼为肴,蛤为羹,壶饰以雌雄双蝶,饮交杯,媒唱“高砂曲”(高砂在播磨国,流传有翁媪戏松神话,后人为曲,合卺必唱之。旧注),祝夫妇琴和,子孙虫多。曲婉雅动人,有古风味,其歌曰:“高砂兮重重,亭亭兮苍松,上有偕凤兮下有骈龙,枝当叶对兮无不双。”“锦屏四围兮珊瑚交支,烛影迷离兮酒波参差。夜既央兮客未归,钗挂冠兮袖拂衣。形影兮相随,托徽波兮通辞。在天为比翼兮在地为连枝,三千一百三十二座大神兮,百千万亿化身菩萨兮为我盟司,山摧海烂兮心不移。”“今日夫妇兮他日公婆,熨斗温兮相摩挲,白发千丈兮曳以拖。夫夫妇妇兮如琴之和,子子孙孙兮如虫之多,今夕何夕兮奈乐何。”歌行新妇俯首,众益飞觞,百戏迭兴,欢声雷动。除嫁女礼仪繁复外,赘婿,以男嫁人,议币定亲等亦为芜杂,这里不再赘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黄遵宪在此类风俗歌中还记叙了人类早期历史上出现过而在近代文明社会里多已绝迹了的男女同浴之风。对此,黄遵宪是这样描述的:“湘帘半卷绮窗开,帕腹帩头烂漫堆。道是莲池清净土,未妨天女散花来。”诗下自注说:日人“喜洁,浴池最多。男女亦许同浴。近有禁令,然积习难除。相去仅咫尺,司空见惯,浑无惭色。”本诗集“原本”第87首,记此俗为“兰汤暖雾郁迷离,背面罗衫乍解时。一水盈盈曾不隔,未消金饼亦偷窥。”注同,但“定本”删去。这独特风习,保留了古老民俗,为人类最初历史阶段的文化遗存,给文化人类学、民俗学史的研究增添了新的实证内容,具有高的史料价值。

三、描摹了日本的自然风物,咏歌了异国山水情致。

黄遵宪随同乡、翰林院侍讲何如璋公使出任驻日参赞官五年多,去过很多地方游览、访问,除东京外,或去忍冈赏花,或去墨川观荷,或去源光国观旧藩邸,他对日本这些山川名胜都怀着深厚的热爱之情,神迷意溢。他吟咏了上野公园的宁静黄昏,后乐园的归鸦夕噪;赞美过箱根山的朝岚夕霞,不忍湖的钓徒烟波,大阪城的楼阁凌虚;还情满于木下川之松,日暮里之桐,龟井户之藤,小西湖之柳,堀切之菖蒲,蒲田之梅花,目黑之牡丹,泷川之丹枫。

他提起彩笔,描绘了绚丽的日本异国山水,并对之倾注了一往深情。他笔下的富士山,代远年修,积雪苍茫,横空出世,神奇莫测。“拔地摩天独立高,莲峰涌出海东涛。二千五百年前雪,一白茫茫积未消。”注中说“富士山又名莲峰,国中最高山也。峰顶积雪,皓皓凝白,盖终古不化。”这独立遗世、高峻劲耸的富士山形象,正是立国2500年的日本革新后拔地超群、气势宏伟的象征,是日人负重向上的民族精神的体现,充溢着日人的自豪感。其他与富士山并称的加贺白山、越中立山,以及最长的信浓河、最大的琵琶湖等,作者都称其“林水邱壑,大有佳处”。而陆奥之松岛,丹后之天桥立,安艺之宫岛等山水名胜之区,又“尤山层云秀,怀灵抱异”,且以“未能一游”为恨耳。向往之情,跃然纸上。

打开黄氏五彩缤纷的画轴,彩幅中描绘最多的显然是绮丽多姿的樱花。日本是樱花的故土,樱花是日本的国花。季春三月,和风送暖,日本城乡,繁花似锦,“公卿百官,旧皆给假赏花,今亦香车宝马,士女征逐,举国若狂也”(《日本杂事诗》自注)。对这“东人名为花王”的樱花,对特盛的赏花之游的景况,诗人曰:“朝曦看到夕阳斜,流水游龙斗宝车。宴罢红云歌绛雪,东皇第一爱樱花”。诗人还满怀激情写了《樱花歌》,说“花光照海影如潮”、“缠头每树悬红绡”,“倾城看花奈花何,人人同唱樱花歌”。对这“如云如霞、如锦如荼”的烂熳世界,作者不禁狂喜,“百千万树樱花红”,“呼作花王齐下拜”。直到离日赴美,仍“黯然魂销”,倾心赋出了“十分难别是樱花”的佳句,表明了他对日本朋友、对日本的山川风物的情深意笃。从赞美樱花出发,作者又写了与樱花有关的人事活动,如斗花会,樱花泪雨,吊梅儿坟等,并描述了樱花的多种用途,如和樱饭、卖樱茶、点樱汤、煎樱饼、插樱枝之类。这类奇异风情,为黄遵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是大开了眼界。陈衍《石遗室诗话》评说:“自古诗人,足迹所至,往往穷荒绝域,山川因而生色。更千百年,成为胜迹,表著不衰。嘉州以岑、秦、陇以杜,夜郎以李以王(昌龄),柳、永以柳(宗元),琼、儋以苏。然皆未至裨海瀛海而遥也。中国与欧、美诸州交通以来,持英与敦磐者,不绝于道。而能以诗鸣者,惟黄公度。其关于外邦名迹之作,颇为夥颐。”诗话从传统山水诗的创作出发,充分肯定了黄氏以诗描写异域的首创之功。

四、讴歌中日文化交流和友好交往。

杂事诗中的另一重要内容,是写中日文化交流,肯定了日中友谊。全诗两百首里,写古代日本引进中国文化(包括典章制度和技术)的近四十首,占五分之一。日本文化源出中国文化,中日文化同源,历史上交流甚密。《杂事诗》一注文说:“日本典章文物,大半仿唐。当时瞻仰中华,如在天上。遣唐之使,相望于道。”又说:“日本无日本学。中古之慕隋唐,举国趋而东;近世之拜欧美,举国又趋而西。”这说明日本是一个善于学习的民族,能锐意学习外来文明;历史上能吸取汉唐文化,正表明日人近世迅猛进步具有的优异特质。中国自唐以来,和日本通商频繁,从大陆输入到日本国内的各种物资(如茶叶、陶器之类)不可胜计,缫丝、制陶、造纸等技术亦先后通过不同渠道输入,中国文化亦在日广泛传播。黄遵宪诗中提到的汉史、志、汉古文家、汉诗,在日影响都很大(特别是汉诗)。黄叙述日人学中国古诗的情况是:诗学唐,宋学苏(轼)、陆(游),明学李、王(船山),近世又学晚唐。而白香山、袁随园(枚)诗,最为日人仰慕,“学之者十八九”,白香山诗“贾人争市其稿”。至于收藏中国古代书法墨迹、唐人书画的人,各地均甚众;且非常珍视,患火灾,还修石室以藏之。僧怀素书《千字文》墨迹、宋刘松年《养蚕图》一卷、僧贯休《罗汉图》一卷、李龙眠《降龙伏虎罗汉图》二幅、张颠草书、岳少保书等,都收藏于东京私家,黄遵宪均数见之。至于元、明以下的文学秘芨,为数更多;但伪造者亦不少,购之还要动以“千金”。中国的文学名著,深受日人喜爱,研究汉学的专家也不少。黄遵宪去日本,就曾结交各方面人士,通过口讲、笔谈,参加各种集会,进行文化交流。他和日本友人源辉声、石川英、龟谷省轩、冈鹿门等过从甚密,常以笔代舌,开展笔谈。特别是源辉声(世袭藩主、高崎知事),热爱中国文化,并与黄遵宪缔交“为莫逆之好”。黄氏将《红楼梦》一部赠送源氏,并指导日本友人读《少陵集》,学杜诗以纠正时弊,端正诗风。他们曾多次就学术问题、文学评价问题进行笔谈,公度称“《红楼梦》乃开天辟地、从古到今第一部好小说,当与日月争光,万古不磨者。”“论其文章,宜与《左》、《国》、《史》、《汉》、并妙。”桂阁等人则认为日本的《源氏物语》“其作意能相似。”(见《戊寅笔话》第一四四话)黄遵宪和日本友人的历次笔谈,源辉声都于谈后的当晚将手稿加以整理,装裱成册,称《黄遵宪与日本友人笔谈遗稿》,日本早稻田大学文学研究会一九六八年印有铅印本。源辉声还将黄氏《日本杂事诗》原稿埋在东京墨江畔家园中,由黄氏亲题“日本杂事诗最初稿冢”九字,刻石树碑以示友情和敬重。源辉声死后,为了实践他“与丽句兮永为邻”的遗愿,其子大河内辉耕又将诗冢迁到了东京都北部的平林寺源辉声墓地(见《葬诗冢碑阴志》)。此事流传甚广,成为了一则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动人佳话。可见,在近代历史上,黄遵宪是一位增进中日友谊的友好使者,其《日本杂事诗》本身就是中日文化交流的结晶。

除上述四方面较为集中表现的内容外,《杂事诗》涉及的其他事类尚多,诸如日本的音乐、医技、药物、物产、农业、建筑以及近代文明、灾害等,都有吟咏。这些短歌,写得亦颇有情致。试以写音乐之诗为例,说明其特征:

剖破焦桐别制琴,三弦揩击有余音。

一声弹指推衣起,明月中天鹤在林。

弦弦掩抑奈人何,假字哀吟伊吕波。

三十一声都怆绝,莫披万叶读和歌。

这前一首是写三弦琴演奏的。黄氏注云:“日本乐器均仿汉制”,“有三弦琴,不用弹拨,以左指按之,右指冠决捺而成音,清穆殊有意”。后一则写日本的民间歌谣。据黄遵宪诗注和《日本国志·礼俗志》考,说“和歌”本民间歌谣,“上古无文字,口耳相传。迨‘伊、吕、波’作,乃借汉字音填之句,长短无定。今通行五句三十一言之歌,始于素戈鸣尊《八云咏》。初五言,继七言,继五言,继又七言。其声哀而怨。古歌本以合乐,其后乃校文字工拙。《万叶集》(古和歌名作)所载,有歌仙、歌圣之名。今内廷尚有歌会,每月合咏,或名之曰‘国诗’,曰‘国风’。”(《日本国志》)注也曰:“国俗好为歌”,上古口耳相传,以后用文字写定,乃假定。和歌“以三十一字为节。声哀以怨,使人辄唤奈何。”黄氏诗突出了“和歌”的特点,盛赞其怆绝感人的风格和艺术魅力,给人印象很深。在医学方面作者着墨亦多,说日本原宗汉医,后近西医。明治维新以来,西学盛行,日渐以西医为依归,实际上中西医逐步结合起来了。作者说将来定是“隔海同辉万丈光”,预示了发展趋势,显示了作者的远见卓识。此外还介绍了日本的按摩疗法、接骨法、本草学及水蛭治脚气偏方等,不再赘述。

总之,黄遵宪的《日本杂事诗》,以七绝诗的形式全面介绍了日本国,从不同侧面勾画了日本国发展中的形象,有助于打开中国人的眼界,从而了解外域,突破传统的以天朝自居的老大观念和华夷之见的狭隘意识,有助于中国的变法维新。尽管诗中还流露出作者的某些保守观念,如对西方文明茫无所知,认为均来源于墨子(平等即墨家的“尚同”、博爱为“兼爱”、信上帝为墨子的“天志、明鬼”之类)。审视西方的学术源流,又常用中国先秦诸子相比附等,不无迂腐的一面。但是,这正体现了当时第一批走向世界的先觉者的过渡特征。我们应充分肯定其率先走出国门、走在时代前面的历史功绩。《日本杂事诗》是一集引人“睁眼看世界”的醒世诗,是一组力图改变中国固步自封的进行曲,是中日文化交流的史诗,值得长远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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