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楚华岛之战_努尔哈赤论文

论楚华岛之战_努尔哈赤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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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rticle On the War at the Juehua Island gives a good accountof the war waged between the Ming Dynasty and Hou-Jin Dynasty in Liao-Dong.There are three highlights in this article:a.the military significance of the Juehua Island-its important location.a place w-ith abundant grain and fodder and for stationing naval troops;b.the process of the war at Juehua resulting from Hou-Jin's defeat at Ni-ngyuan.c.an analysis of the two sides of the war in terms of their respective victory and failure.

This important article for the first time publicized the valuable data concerning the war of Juehua.

天启六年即天命十一年(1626年),明朝与后金进行的著名宁远之战,其主战场在宁远城,分战场则在觉华岛。论者注目宁远城之役,重笔浓墨,阐述详尽;而忽视觉华岛之役①,轻描淡写,略语带过。其实,觉华岛之役是明清甲乙之际,明朝与后金的一次剧烈的军事碰撞,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兹对觉华岛之役,勾稽史料,粗作探论。

觉华岛之役是历史发展之必然,由于其时觉华岛具有位处冲要、囤储粮料和设置舟师三重价值而为明辽军所必守,亦为后金军所必争。

觉华岛位处冲要。觉华岛②悬于辽西海湾中,与宁远城相为犄角,居东西海陆中逵,扼辽西水陆两津。觉华岛早在唐代,较为开发,港口著名,其北边海港,称为靺鞨口,已为岛上要港,出入海岛咽喉。辽金时代,岛上更为开发,住户日多,且有名刹。其时岛上高僧,法名觉华,因以名岛,称为觉华岛。金亡元兴,塞外拓疆,辽西走廊,更为重要。明初北元势力强大,朱棣几次率军北征,关外地区,屡动干戈。后蒙古势力,犯扰辽东,军用粮料,储之海岛,觉华岛成为明军的一个囤储粮料的基地。满洲崛兴后,觉华岛的特殊战略地位,日益受到重视。

天启二年即天命七年(1622年),明失陷辽西重镇广宁后,辽东明军主力,收缩于山海关,“止有残兵五万,皆敝衣垢面”③。明军的山海关外防线,经略王在晋议守八里铺,佥事袁崇焕议守宁远城,监军阎鸣泰则主守觉华岛。大学士孙承宗出关巡阅三百里情形,以便奏决守关之大略。由是,孙承宗巡视觉华岛。据孙承宗巡察觉华岛之奏报称:“又次日,向觉华岛,岛去岸十八里。而近过龙宫寺,地濒海而肥,可屯登岸之兵。次日,遍历洲屿,则西南望榆关在襟佩间,独金冠之水兵与运艘在。土人附夹山之沟而居,合十五沟可五十余家。而田可耕者六百余顷,居人种可十之三。盖东西中逵,水陆要津,因水风之力,用无方之威,固智者所必争也。其旧城遗址,可屯兵二万。臣未出关,即令龙、武两营,分哨觉华。而特于山巅为台,树赤帜,时眺望。时游哨于数百里外,以习风汛曲折④。”

从孙承宗上述奏报中,可见觉华岛成为明军必守之地,有其军事地理之优越因素:第一,岛在辽西海湾中,控四方水陆津要;第二,岛距岸十八里,严冬冰封,既便冰上运输粮料,又可凿冰为濠御守;第三,岛距宁远三十里,犄角相依,互为援应;第四,岛上有旧城址,有耕田、居民、淡水,可囤粮屯兵;第五,岛北岸有天然港口,可泊运艘,亦可驻舟师;第六,岛山巅树赤帜、立烽堠,便联络、通信息;第七,岛上安全,可做新招辽兵训练之地;第八,岛港便于停靠从旅顺、登莱、天津驶来的运艘。

孙承宗充分认识到觉华岛军事地理形势,从而奏报“失辽左必不能守榆关,失觉华、宁远必不能守辽左。”其奏报得到旨允。于是,孙承宗既经营宁远城之筑城与戍守,又经营觉华岛之囤粮与舟师。

觉华岛囤储粮料。先是,明在辽东防务,向置重兵。其兵粮马料、军兵器械,为防备蒙古与女真骑兵抢掠,或置于坚城,或储于海岛。笔架山、觉华岛为海上囤储粮料之重地。笔架山与锦州城水陆相峙,虽“锦州系宁远藩篱”⑤,但近于广宁,易受骚扰;笔架山虽位于海上,且有一礁石栈道同岸相通,潮涨虽隐、潮落则显,亦不安全。故明广宁失陷后,御守重在宁远城,粮储则重在觉华岛。觉华岛有一主岛和三小岛——今称磨盘岛、张山岛、阎山岛,共十三点五平方公里,其中主岛十二点五平方公里。主岛“呈两头宽,中间狭,不规则的葫芦状,孤悬海中”⑥。即岛呈龙形,“龙身”为山岭,穿过狭窄的“龙脖”迤北,便是“龙头”。“龙头”三面临海,地势平坦,北端有天然码头,停泊船只。在“龙头”的开阔地上,筑起一座囤积粮料之城。这座囤粮城,笔者踏勘,简述如下:觉华岛明囤粮城,今存遗址,清晰可见。城呈矩形,南北长约五百米,东西宽约二百五十米,墙高约十米、底宽约六米。北墙设一门,通城外港口,是为粮料、器械运输之咽喉;南墙设二门,与“龙脖”相通,便于岛上往来;东、西墙无门,利于防守。城中有粮囤、料堆及守城官兵营房遗迹,还有一条纵贯南北的排水沟⑦。觉华岛囤储的粮料,既有来自天津的漕运之米,又有征自辽西的屯田之粮。岛上的储粮,天启二年即天命七年(1622年)二月初一日,据杨嗣昌具疏入告称:“照得:连日广宁警报频叠,臣部心切忧惧。盖为辽兵将平日贪冒,折色不肯运粮,以致右屯卫见积粮料八十余万石,觉华岛见积粮料二十余万石……今边烽过河,我兵不利,百万粮料,诚恐委弃于敌,则此中原百万膏髓涂地,饷臣百万心血东流”⑧。此时,辽左形势陡变,明军危在眉睫。天命汗努尔哈赤率兵进攻广宁,正月十八日自沈阳出师,二十日渡辽河,二十一日取西平,二十二日下沙岭,二十四日占广宁。杨嗣昌具上疏时,明朝已经失陷广宁。占领广宁的后金军,乘胜连陷义州、锦州、右屯卫等四十余座城堡,且从右屯卫运走粮食五十万三千六百八十一石八斗七升⑨,余皆焚毁。但是,觉华岛囤储之二十万石粮料,因在海岛,赖以犹存。可见明朝储粮海岛,后金没有舟师攻取,明人自觉,安全稳妥。然而,囤积大量粮料的觉华岛,对缺乏粮食的后金而言,虽没有一支舟师,亦必为死争之地。

觉华岛设置水师。明朝于觉华岛,在广宁失陷前,“独金冠之水兵运艘在”。孙承宗出关前,如上所述“即令龙、武两营,分哨觉华。”旋有“国宁督发水兵于觉华”⑩。先是,“守觉华岛之议,始于道臣阎鸣泰之呈详”(11)。至是,经略孙承宗纳阎鸣泰之议,以“觉华岛孤峙海中,与宁远如左右腋,可厄敌之用”(12),便命游击祖大寿驻觉华。其时,孙承宗令总兵江应诏做了军事部署:“公即令应诏定兵制:袁崇焕修营房;总兵李秉诚教火器;广宁道万有孚募守边夷人采木,[督]辽人修营房;兵部司务孙元化相度北山、南海,设奇于山海之间;游击祖大寿给粮饷、器械于觉华,抚练新归辽人”(13)。由上可见,祖大寿驻军觉华岛之任务有四:一为抚练新归辽人,以辽人守辽土;二为护卫岛上囤储之粮料、器械;三为以岛上存贮粮械供应辽军所需;四为相机牵制南犯的后金军。时阎鸣泰升任辽东巡抚,使祖大寿居觉华岛膺此重任,经略孙承宗亦允之。至于祖大寿之略历,史载:“祖大寿者,旧辽抚王化贞中军也。王弃广宁走关门,寿归觉华岛。盖其家世宁远,觉华有别业焉。阎抚军使居岛,仍以金冠将千余人佐之。至是有以陷虏人回岛者报,故公资给之,亦欲因觉华以图宁远耳”(14)。上引周文郁《边事小纪》之文,同《清史稿·祖大寿传》中祖大寿“佐参将金冠守岛”相抵牾;时阎鸣泰亦奏称祖大寿为参将、金冠为游击。故应以《边事小纪》所载为是。后因宁远事关重大,采纳袁崇焕的建议,将祖大寿调至宁远。明觉华岛之水师,仍由游击金冠领之。

关外重城宁远的戍守,以觉华岛与望海台之水师为犄角。时茅元仪至,筹画水师事宜:“向所募舟师副将茅元仪至,公因令酌议舟师营制”(15)。孙承宗调茅元仪来筹置舟师,以使觉华岛与望海台两处在海上发挥作用,从而牵制后金:“或妄意及海,则觉华岛之驻师与望海台之泊船相控,而长鲸必授首于波臣:又或下关臣之精甲进图恢复,则水师合东,陆师合北,水陆之间,奇奇正正,出没无端”(16)。觉华岛水师的作用:一则守卫岛上之粮料、器械:二则配合陆师进图恢复;三则策应宁远之城守——“以筑八里者筑宁远之要害,更以守八里之四万当宁远之冲,与觉华岛相犄角。而贼窥城,则岛上之兵,旁出三岔,烧其浮桥,而绕其后,以横击之”(17)。

由上,觉华岛以其位处冲要、囤储粮料和设置水师,故明辽军与后金军之争局是必然的。但后金军于何时、从何地、以何法,同明辽军争战觉华,则为历史之偶然。这个历史偶然现象的爆发点,是天命汗努尔哈赤的宁远城兵败。

觉华岛之役是后金军宁远城下兵败,而衍化为一场残酷的争战。

觉华争战的动因是天命汗宁远兵败。先是,天命汗努尔哈赤攻陷广宁后,屯兵四年,未图大举。他在等待时机,夺取孤城宁远。天启六年即天命十一年(1626年)正月,努尔哈赤以为攻取宁远时机已到,亲率六万大军,往攻宁远,志在必得。是役,正月二十三日,后金军薄宁远城下,两军交火,互作试探。二十四日,后金军攻城,或推牌车冒矢石强攻,或拥楯车顶严寒凿城。城上明军近则掷雷石、飞火球,远则以红夷大炮击之。据《明熹宗实录》记载:“二十四日,马步、车牌、勾梯、炮箭一拥而至,箭上城如雨,悬牌间如猬。城上铳炮迭发,每用西洋炮,则牌车如拉朽。当其至城,则门角两台攒对横击。然止小炮也,不能远及。故门角两台之间,贼遂凿城高二丈余者三、四处。于是,火球、火把争乱发下,更以铁索垂火烧之,牌始焚,穴城之人始毙,贼稍却。而金通判手放大炮,竟以此殒。城下贼尸堆积”(18)。是日,激战至二更,后金军方退。二十五日,争战最为激烈,兹引下面四条载述:其一,蓟辽总督王之臣查报:“又战如昨,攻打至未、申时,贼无一敢近城。其酋长持刀驱兵,仅至城下而返。贼死伤视前日更多,俱抢尸于西门外各砖窑,拆民房烧之,黄烟蔽野”(19)。其二,兵部尚书王永光奏报:“虏众五、六万人,力攻宁远。城中用红夷大炮及一应火器诸物,奋勇焚击。前后伤虏数千,内有头目数人,酋子一人”(20)。其三,辽东经略高第疏奏:“奴贼攻宁远,炮毙一大头目,用红布包裹,众贼抬去,放声大哭”(21)。其四,张岱《石匮书后集》亦载:“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并及黄龙幕,伤一裨王。北骑谓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22)。

以上四例可见,天命汗努尔哈赤,亲率大军,进攻宁远,遭到惨败,遂怀忿恨:“帝自二十五岁征伐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唯宁远一城不下,遂大怀忿恨”(23)。努尔哈赤一向刚毅自恃,屡战屡胜,难以忍受宁远兵折之耻,誓以洗雪宁远兵败之辱。天命汗决心以攻泄忿,以焚消恨,以胜掩败,以戮震威。这正如明蓟辽总督王之臣所分析:“此番奴氛甚恶,攻宁远不下,始迁戮于觉华”(24)。

觉华争战的过程是一场历史的悲剧。先是,二十五日,努尔哈赤攻宁远城不下,见官兵死伤惨重,便决定攻觉华岛。是夜,天命汗一面派军队彻夜攻城,一面将主力转移至城西南五里龙宫寺一带扎营。其目的:一则龙宫寺距觉华岛最近,便于登岛;二则龙宫寺囤储粮料,佯装劫粮。此计确实迷惑了明军,高第塘报可以为证:“今奴贼见在西南上离城五里龙宫(25)寺一带扎营,约有五万余骑。其龙官寺收贮粮囤好米,俱运至觉华岛,遗下烂米,俱行烧毁。讫近岛海岸,冰俱凿开,达贼不能过海”(26)。但是,觉华岛明参将姚抚民等军兵,受到后金骑兵严重威胁。时值隆冬,海面冰封,从岸边履冰,可直达岛上。姚抚民等守军,为加强防御,沿岛凿开一道长达十五里的冰濠,以阻挡后金骑兵的突入。然而,天气严寒,冰濠凿开,穿而复合。姚抚民等率领官兵,“日夜穿冰,兵皆堕指”(27)。

二十六日,天命汗一面派少部分兵力继续攻打宁远城;一面命大部分骑兵突然进攻觉华岛。后金军由骁将武讷格率领,史载:“武讷格,博尔济吉特氏,隶蒙古正白旗。其先盖出自蒙古,而居于叶赫。太祖创业,武讷格以七十二人来归。有勇略,通蒙、汉文,赐号“巴克什”。岁癸丑,从伐乌喇有功,授三等副将。天命十一年,太祖伐明,围宁远城未下,命武讷格别将兵攻觉华岛”(28)。武讷格率蒙古骑兵及满洲骑兵,约数万人(29),由冰上驰攻觉华岛。后金军涉冰近岛,“见明防守粮储参将姚抚民、胡一宁、金观(30),游击季善、吴玉、张国青,统兵四万(31),营于冰上。凿冰十五里为濠,列阵以车楯卫之”(32)。辰时,武讷格统领的后金骑兵,分列十二队,武讷格居中,扑向位于岛“龙头”上的囤粮城。岛上明军,“凿冰寒苦,既无盔甲、兵械,又系水手、不能耐战,且以寡不敌众”(33);不虞雪花纷飞,冰濠凿开,重新冻合。故后金军迅速从靺鞨口登岸,涌入囤粮城北门,攻进城中。后金骑兵驰入乱斫,岛上水兵阵脚遂乱。后金军火焚城中囤储粮料,浓烟蔽岛,火光冲天。旋即,转攻东山,万骑驰冲;巳时,并攻西山,一路砍杀。后金军的驰突攻杀,受到明守岛官兵的拼死抵抗:“且岛中诸将,金冠先死,而姚与贤等皆力战而死。视前此奔溃逃窜之夫,尚有生气。金冠之子,会武举金士麒,以迎父丧出关。闻警赴岛,遣其弟奉木主以西,而率义男三百余人力战,三百人无生者。其忠孝全矣”(34)。

觉华争战的结局是明守军覆没而后金军全胜。此役,明朝损失极为惨重,四份资料,可为史证:

其一,经略高第塘报:觉华岛“四营尽溃,都司王锡斧、季士登、吴国勋、姚与贤,艟总王朝臣、张士奇、吴惟进及前、左、后营艟百总俱已阵亡”(35)。

其二,同知程维楧报:“虞骑既至,逢人立碎,可怜七、八千之将卒,七、八千之商民,无一不颠越糜烂者。王鳌,新到之将,骨碎身分;金冠,既死之榇,俱经剖割。囤储粮料,实已尽焚”(36)。

其三,总督王之臣查报:“贼计无施,见觉华岛有烟火,而冰坚可渡,遂率众攻觉华,兵将俱死以殉。粮料八万二千余及营房、民舍俱被焚……觉华岛兵之丧者七千有余,商民男妇杀戮最惨。与河东堡、笔架山、龙宫寺、右屯之粮(37),无不焚毁,其失非小”(38)。

其四,《清太祖高皇帝实录》载:“我军夺濠口入,击之,遂败其兵,尽斩之。又有二营兵,立岛中山巅。我军冲入,败其兵,亦尽歼之。焚其船二千余;并所积粮刍,高与屋等者千余所”(39)。

觉华岛之役,明辽军损失惨重,后金军也付出代价。

明朝之损失:第一,觉华岛上明军七千余员名和商民七千余丁口俱被杀戮;第二,粮料八万余石和船二千余艘俱被焚烧;第三,主岛作为明军关外后勤基地亦被摧毁。

后金之损失:后金军亦付出代价,明统计其死亡官兵二百六十九员名(40)。

尔后,觉华岛经过辽东巡抚袁崇焕的经营,仍发挥一定作用:

第一,岛上驻扎水师。至天启六年即天命十一年(1626年)四月,岛上有船四十艘、兵二千余人:“岛上尚有残船四十只。都司佥书陈兆兰、诸葛佐各领兵千人,或扬帆而出其后,或登岸而乱其营”(41)。六月,岛上水师扩充为中、左、右三营(42)。

第二,连接海上贡道。先是,明制朝鲜使臣贡道“由鸭绿江,历辽阳、广宁,入山海关,达京师”(43)。但是,后金占领辽沈地区,“时辽路遮断,赴京使臣,创开水路”(44),即由辽东半岛南端航海至山东登州,再陆行至京师。尔后,贡道经由觉华岛,“中朝改定我国贡路,由觉华岛,从经略袁崇焕议也”(45),即经觉华岛,在宁远登陆,过山海关,抵达京师。由是,觉华岛成为朝鲜使臣海上贡道中间停泊的岛屿。

第三,转输东江军饷。崇祯二年即天聪三年(1629年)三月,“袁崇焕奏设东江饷司于宁远,令东江自觉华岛转饷”(46),以供应毛文龙,得到旨许。

觉华岛之役是古代战争史上因势而变、避实击虚的典型范例。仅就后金军之得与明辽军之失,略作几点探讨。

第一,天命汗释坚攻脆。从已见史料可知,努尔哈赤此次用兵,亲率倾国之师,长驱驰突,围攻宁远,志在必克。然而,事与愿违,围城强攻,兵败城下。天命汗蒙受四十四年戎马生涯中,最惨重的失败,最惨痛的悲苦。但是,天命汗努尔哈赤能在极端不利的困境里,在极度恼怒的氛围中,因敌情势,察机决断,释坚攻脆,避实击虚。《孙子兵法》云:“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胜,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行,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成势,(水)(47)无恒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48)。努尔哈赤从多年戎马经历中,深知《孙子兵法》中的上述用兵之道:水流必避高趋下,兵胜要避实击虚;水因地之倾仄而制其流,兵因敌之虚懈而取其胜;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临敌变化,方能取胜。他其时面临著有两个可供选择的攻击点:一个是宁远城,另一个是觉华岛。宁远城明军城坚、炮利、死守,觉华岛明军则兵寡、械差、虚懈。于是,天命汗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作战失利态势下,依据情势,临机决断,避其固守之宁远城,捣其虚懈之觉华岛。他以少部分兵力围宁远城,佯作攻城,以迷惑守城之敌;而以大部分兵力攻觉华岛,突然驰击,以猛捣虚懈之敌。致明人指出:其“共扎七营,以缀我师,不知其渡海也”(49)。甚至袁崇焕当时也作出“达贼不能过海”(50)的错误判断。然而,后金军统帅努尔哈赤利用严冬冰封的天时,又利用海岛近岸的地利,复利用官兵满腔愤恨的士气,再利用骑兵驰突的长技,乘觉华岛明军防守虚懈、孤立无援之机,出其不意,乘其之隙,围城袭岛,避实攻虚,集中兵力,驰骑冲击,速战速决,大获全胜。后金天命汗努尔哈赤转宁远城之败,释攻其坚;为觉华岛之胜,转攻其脆——可谓释坚攻脆,乘瑕则神。这是战争史上避实击虚之战例典范。

第二,明水师攻守错位。明失广宁后,议攻守之策,应以守为主,无论城池,抑或岛屿,均应主守,而后谈攻。明廷赋于觉华岛水师的使命,著眼于攻,攻未用上,守亦未成。觉华岛明军应当主守,是其时关外双方军力对比与岛上水师特质所规定的。以后者言,岛上明朝水师登岸,不能对抗后金骑兵。登岸之水兵,舍舟船,无辎重,失去依恃,弃长就短;陆上之骑兵,速度快,极迅猛,机动灵活,冲击力大——登岸之明朝水兵对抗陆上之后金骑兵,是注定要失败的。但是,明廷重要官员对此缺乏认识。先是,大学士孙承宗纳阎鸣泰主守觉华之议后,言“边防大计”为“曰守、曰款、曰恢复”,其“进图恢复,则水师合东,陆师合北,水师〔陆〕之间,奇一正一,出没无间”(51),赋予觉华岛水师以进图恢复之水上重任。他认为:后金骑兵不会从水上攻岛,岛上水师又负重任,故应加强岛之地位:“而又于岛之背设台,以向其外,则水道可绝。盖大海汪洋,虽可四达,而辽舟非傍屿不行。虏固不以水至,即以水亦望此心折。且三门之势,苦吸之应呼,无论贼不能从水旁击,即由陆亦之顾盼也”(52)。孙承宗断言后金不以舟师从水上攻觉华岛,却未料后金会以骑师从冰上攻觉华岛。王在晋和孙承宗相左,看到觉华岛水师之局限:“若谓觉华犄角,岛去岸二十里,隔洋之兵,其登岸也须船,其开船也待风。城中缓急,弗能救也;水步当骑,弗能战也。岛驻兵止可御水中之寇,弗能遏陆路之兵”(53)。时至天启六年即天命十一年(1626年)正月二十三日,署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右侍郎阎鸣泰仍无视王在晋的上述意见,谏言宁远制敌之策:“制敌之策,须以固守宁远为主,但出首出一步即为败道。而首山左近如笔架、皂隶等山险隘之处,俱宜暗伏精兵、火炮,以待贼来,慎勿遽撄其锋,惟从旁以火器冲其胁,以精兵截其尾;而觉华岛又出船兵遥为之势,乘其乱而击之,此必胜之著也”(54)。阎鸣泰此策,得旨“俱依拟著实举行”。此策得遂,明朝关外孤城宁远必为后金据有,萨尔浒之役杜松吉林崖兵败,刘綎阿布达里冈兵殁;沈辽之役沈阳贺世贤出城迎敌而身殒,辽阳袁应泰出城失利其而自缢,俱是例证。而觉华岛出水师以击敌,此亦非必胜之著。此策著眼于攻,疏失于守,攻守错位,致攻未出师,守亦败没。

第三,觉华岛防守虚懈。觉华岛之功能,主要是作为明军关外囤储粮料、器械的后勤基地。应以此作为重点,而进行防御部署。先是,广宁之役,频传警报,前车之鉴,应引为训:“照得:河西警报频闻,山海防守宜急。臣等业经处备粮料,具疏入告矣。昨接户科抄出户科都给事中周希令一疏,内言觉华等岛粮食,宜勒兵护民,令其自取无算,余者尽付水火。未出关小车与天津海运,不可不日夜预料速备等因。奉圣旨:该部作速议行”(55)。上引杨嗣昌疏稿为天启二年即天命七年(1622年)二月初六日,而后金军已于上月二十三日占领广宁,但兵锋末至觉华岛。同年十二月,岛上游击金冠水兵一千二百七十六员名,参将祖大寿辽兵八百七十五员名(56),共二千一百五十一员名。后祖大寿及其辽兵调出,又增加水兵,达七千余员名。这些水师,责在防守。如将觉华岛作为水师基地,应时出击,或作策应,则不现实。因为觉华岛不具备水师基地的地理条件;且岛上水兵用于对付后金骑兵,不宜登陆作战,即使登陆绕击,失己所长,暴露所短,以短制长,兵家所忌。觉华岛的水师应重于防守,却防守疏漏。有如囤粮城守军集于岛上山巅——东山与西山,距离囤粮城较远。驻兵虽可居高临下,却不利于急救囤粮城之危。这就使得囤粮城防守虚懈,难以抵御后金军之突击。后金骑兵骤至,守军营于冰上,击冰为濠摆车列阵,布设官兵,以作防卫。但时逢隆冬,所击冰濠,开而复封。致使后金骑兵横行无阻,直捣囤粮城。明军既侥幸于广宁之役觉华岛免遭兵火,又迷信于宁远之役觉华岛天设之险。然而,宁远不是广宁,历史不再重演。后金骑兵避宁远之实,而击觉华之虚。觉华岛明军全部覆灭。吞下防守虚懈之苦果。

第四,明庙堂以胜掩败。明朝觉华岛兵败,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吃一堑,需长一智。明觉华岛兵败之后,蓟辽总督王之臣疏报称:“此番奴氛甚恶,攻宁远不下,始戮于觉华。倘宁城不保,势且长驱,何有于一岛哉!且岛中诸将,金冠先死,而姚与贤等皆力战而死,视前此奔溃逃窜之夫,尚有生气”(57)。诚然,奏报明军固守宁远之功绩,褒扬觉华死难官兵之英烈,昭于史册,完全应当。但是,胜败功过,理宜分明,既不能以胜掩败,也不能以功遮过。王之臣身为蓟辽总督,对觉华岛之败,未作一点自责。大臣搪塞,朝廷则敷衍。朝廷旨准兵部尚书王永光疏奏:“皇上深嘉清野坚壁之伟伐,酬报于前;而姑免失粮弃岛之深求,策励于后”(58)。于是,满朝被宁远大捷胜利气氛所笼罩,有功将卒,加官晋爵;伤亡军丁,照例抚恤;内外文武,论功升赏。但是,于明军觉华岛之败,朝廷、兵部、总督、经略、巡抚以至总兵,未从整体上进行反思,亦未从战略上加以总结,汲取教训,鉴戒未来。对待失败的态度,是吸收殷鉴,还是掩盖搪塞,这是一个王朝兴盛与衰落的重要标志。明廷失辽、沈,陷广、义,杀熊廷弼,逮王化贞,只作个案处置,并未深刻反省。因而,旧辙复蹈,悲剧重演,一城失一城,一节败一节。结果,明廷江山易主,社稷倾覆。

觉华岛之役,明朝军变宁远之胜为觉华惨败,后金军化宁远之败为觉华全胜,实为历史之偶然。但是,偶然之中,蕴涵必然。觉华岛之役表明,后金在失败中升腾,明朝则在胜利中降落。这一偶然的觉华岛之役,应是明朝与后金多年争斗结局之历史征兆。

注释:

①《中国近八十年明史论著目录》和《清史论文索引》均无著录觉华岛之役的专题论文。

②觉华岛,今辽宁省兴城市菊花岛乡。民国十一年(1922年),因岛上盛产菊花,而改名为菊花岛。

③《明熹宗实录》卷十九,天启二年二月巳丑。

④⑩《明熹宗实录》卷四十,天启三年闰十月丁亥朔。

⑤沈国元:《两朝从信录》卷二九,天启六年正月。

⑥安德才主编:《兴城县志》页六七,辽宁大学出版社,一九九一年。

⑦笔者实地踏查与测量的记录。

⑧《杨文弱先生集》卷四,页十二,钞本。

⑨《满文老档·太祖》卷四八,天命八年三月二十四日。

(11)(17)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卷十,天启二年七月。

(12)孙铨:《孙文正公年谱》卷二,天启二年九月初八日。

(13)孙铨:《孙文正公年谱》卷二,天启二年九月初三日。

(14)周文郁:《边事小纪》卷一《辽西复守纪事》。

(15)周文郁:《边事小纪》卷一。

(16)谈迁:《国榷》卷六八,天启四年二月丁亥。

(18)(19)《明熹宗实录》卷七○,天启六年四月辛卯。

(20)《明熹宗实录》卷六八,天启六年二月甲戌朔。

(21)《明熹宗实录》卷六八,天启六年二月丙子。

(22)张岱:《石匮书后集》卷十一,页九一。

(23)《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四,页九。

(24)《袁崇焕资料集录》册上,页二七,广西民族出版社,一九八四年。

(25)孙承宗于天启三年闰十月丁亥奏报巡历关外情形记为“龙宫寺”,下同,不注。

(26)《明熹宗实录》卷六七,天启六年正月辛未。

(27)(33)(49)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卷十五,天启六年正月。

(28)《清史稿·武讷格传》卷二三○。

(29)后金军出师觉华岛之兵数,《清太祖高皇帝实录》记载:“吴讷格率所部八旗蒙古、更益满兵八百”;《明熹宗实录》作“奴众数万”,又作四万。但是,天启二年即天命七年后金始设蒙古旗,至崇祯二年即天聪三年已有蒙古二旗,又至崇祯八年即天聪九年始分设蒙古八旗,故其时并无八旗蒙古。

(30)《满洲实录》作“金冠”,“冠”为是,而“观”为误,且其时金冠已死。

(31)觉华岛明军之兵数,《清太祖高皇帝实录》作“四万”;《明熹宗实录》作四营、七千余人。应以后者为是。

(32)《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卷十,天命十一年正月庚午。

(34)《明熹宗实录》卷七○,天启六年四月辛卯。

(35)(36)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卷十五,天启六年正月。

(37)《明熹宗实录》卷六七、天启六年正月庚午:“右屯储米三十万”石。

(38)(40)(57)《明熹宗实录》卷七○,天启六年四月辛卯。

(39)《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卷十,天命十一年正月。

(41)《明熹宗实录》卷七○,天启六年四月巳亥。

(42)《明熹宗实录》卷七二,天启六年六月甲戌。

(43)《明会典》卷一○五。

(44)《光海君日记》卷一六四,十三年四月甲申。

(45)《李朝仁祖实录》卷二○,七年四月丙子。

(46)《崇祯实录》卷二,崇祯二年三月。

(47)《孙子兵法》各本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但银雀山汉墓竹简《孙子兵法》即汉简本《孙子兵法》作“兵无成执(势),无恒刑(形)”。《孙子校释》曰:“汉简本此句以‘兵’为两‘无’之主语,言兵既无常势,又无常形。唯上文一言‘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又言‘水因地而制行’,汉简本皆作‘行’,而不作‘形’。故此句之‘形’无‘水’字,而将‘行’字属之于‘兵’。故今依汉简本,且无‘水’字。”此注臆断也,因为:第一,银雀山汉简本《孙子兵法》,仅为汉代《孙子兵法》之一种版本,虽实属珍贵,但屡有衍、脱,此为一例,故不能以此定谳。第二,各本俱有“水”字,不易轻率删削之。第三,“形”与“行”二字,在古汉语中,同音通假,故“形”字属之于“水”。第四,此段话凡四句:首句“水”与“兵”并列,以“水”喻“兵”;次句亦“水”与“兵”并列,亦以“水”喻“兵”;再句首为“故”字,即此句承上二句为小结,故应“水”与“兵”并列;末句为结论。所以,“水”字砍削当。

(48)吴九龙主编:《孙子校释》页一○二,军事科学出版社,一九九○年。

(50)《明熹宗实录》卷六七,天启六年正月辛未。

(51)《明熹宗实录》(梁本)卷三九,天启四年二月丁亥。

(52)《明熹宗实录》卷四○,天启三年闰十月丁亥朔。

(53)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卷十,天启二年七月。

(54)《明熹宗实录》卷六七,天启六年正月丁卯。

(55)《杨文弱先生集》卷四,页十三,钞本。

(56)《明熹宗实录》卷二九,天启二年十二月丙戌。

(58)《袁崇焕资料集录》册上,页二八,广西民族出版社,一九八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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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楚华岛之战_努尔哈赤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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