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哈代诗歌中的悲观时间意识_诗歌论文

论哈代诗歌中的悲观时间意识_诗歌论文

论哈代诗歌中的悲观主义时间意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哈代论文,悲观主义论文,诗歌论文,意识论文,时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既在创造又在毁坏的时间平凡而又伟大,高尚而又残酷,是诗歌反复咏叹的主题。就 连创作了不朽作品的诗人自己,也时常免不了遭受永恒时间的无情扫荡。正如奥维德在 著名的《变形记》中所写:“伟大的时间啊,你吞噬一切;你和妒嫉成性的老年,你们 把一切都毁灭了,你们用牙齿慢慢地咀嚼,消耗着一切,使它们慢慢地死亡。”(注: 奥维德:《变形记》,杨周翰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210页。)

诗人哈代如同哲学家一般,对时间的感受极为敏锐,非同寻常。他所作的8部抒情诗集 中,其书名就有5部与时间概念有关。如《今昔诗集》(Poems of the Past and the

Present)、《时光的笑柄》(Time's Laughingstocks)、《冬天的话》(Winter Words) 等等。他著名的诗剧《列王》中,主要的精灵形象也被称为“岁月精灵”(The Spirit of the Years)。可见哈代对时间的关注。哈代往往以自己的亲身体验来描写时间,向 其中注入了无限的悲凉,因此,时间主题是理解他悲剧意识的一个重要方面。

一、多种层次的时间概念

关于哈代诗中的时间问题,国外的一些学者也曾作过不少论述。英国哈代研究专家塞 缪尔·海纳斯在其专著《哈代诗歌模式》中认为:“在哈代的世界里,时间是单向的永 无逆转的运动过程……哈代的时间是毁灭性的、永不可治、也不可超越的力量。”(注 :塞缪尔·海纳斯:《哈代诗歌模式》,北卡罗来纳大学出版社1961年版,50页。)可 以说,这一观点切中了哈代对待时间的悲观主义态度。

但是,我们也应看到,哈代诗中的时间并非海纳斯所说的单向的运动,而是有着多种 层次的时间概念。

按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时间是具有双重含义的,时间是间断性和连续性 的统一,既是有始有终的直线时间,又是无始无终的连续系列。(注:赵敦华:《西方 哲学通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一卷,194页。)而哈代的时间意识既受到西 方传统的时间概念的影响,又有着自己的独特的理解。受传统时间的间断性和连续性的 影响,他的很多诗作中出现的是单向的、按年月日次序流动的时间。然而,他的诗中也 有着稳固不动的记忆之中的时间,甚至还有弹跳到未来的超前的时间。正是这些时间意 识使作者感受到悲剧的痛苦,产生出悲剧的意识,构成了哈代诗歌的独特的悲观主义的 时间主题。

哈代的诗歌有着多种层次的时间概念。他常常打破固定的时间模式,在表现特定的时 间概念时,他能融入普遍的时间概念,在表现过去的时间概念时,他也常常让时间与“ 现时”融合或对照。为了便于阐述,在此引用一首短诗《爽约》为例:

你没赴约,

步步逼近的时间使我僵硬,冻结。

但我悲伤的首先不是缺少你,

而是由于今晚我发觉你身上

缺少同情——它能纯粹为了仁慈

而克服心中的勉强,——我悲伤,

当最后一响希望的钟声熄灭,你没赴约。

你不爱我,

而唯有爱,能开出忠诚的花朵,

——这我早知。但在美好行为当中,

在不带高尚名义的高尚行为里,

难道不值得花上小小的一点钟

去添上:你,女人,有一次来到此地,

让一个男人免受时间折磨;哪怕说

你不爱我?④

注释:

④《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诗选》,飞白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312,311页。

该诗所反映的是哈代式的悲哀和祈求同情的情绪。而悲哀是以“时间折磨”来体现的 ,祈求同情也是靠祈求“一点钟”这一时间单位来实现的。整首诗是一个男主人公在“ 缺少同情”的时分对人生记忆的沉思和独白。尽管看上去这是一首个性化很强的诗作, 但作者背负的不是个人的苦难,诗中的“我”可以说是人类苦难的一个代表。诗中的“ 时间”既是无望地等待这一特定时间,又是普遍意义上的朝前无情运动、“步步逼近” 、碾灭一切希望的“时间”。正是这一多层次的时间概念,加上独特的内在节奏和稳固 而又受到控制的节拍,反映出了抒情主人公拘谨地、犹豫地、不以苦乐为意地超越一个 被碾碎的境况,进入对“仁爱”和“同情”的平静而又痛苦的祈求。

哈代为亡妻所作的个性化极强的“埃玛组诗”中,时间甚至具有了一定的象征寓意, 这为我们研究哈代的生平和创作思想以及哲学观点等等都提供了重要依据。对于他诗中 这种极具个性化的象征,英国学者吉丁斯曾作过详细精辟的分析研究,他认为,“哈代 利用一整套个人象征,使他的诗歌摆脱陈规俗套的羁绊,获得了无比高超的表现力。” (注:吉丁斯:《年老的哈代》,伦敦海尼曼图书公司1978年版,171页。)他分析说, 甚至连时间概念也有象征意义,与个人的生活和文化背景紧密联系,如一年之中的三月 、九月、十一月分别象征着新生、幸福、灾难。因为他是在三月与埃玛相遇,在九月与 她结婚,而十一月则是埃玛逝世的月份。(注:吉丁斯:《年老的哈代》,伦敦海尼曼 图书公司1978年版,171页。)这些象征不仅出现在“埃玛组诗”里,而且影响了他晚年 的全部创作。这一现象充分说明了哈代时间观念的多重性。

二、时间主题的对照艺术

哈代在诗歌中善于使用时间的对照艺术,尤其是喜欢使用“现时”与“过去”的对照 。在这方面他不同于其他诗人。比如,研究中国诗学的论者认为:“大部分中国诗展示 出敏锐的时间意识,且表现出对时间一去不回的哀叹。”(注:刘若愚:《中国诗学》 ,台湾幼狮文化事业公司1979年版,78页。)哈代并不哀叹一去不回的时间,而是认为 唯有过去的时间是永恒的。因此,他在《献给小巷里的露易莎》等许多诗作中将悲观的 现在时间与美好的过去时间相对照,使自己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之中,把自己“锁定” 在过去的某些稳固不动的记忆时间内,构成对“现时”的失望和对“过去”的向往。

如在《以前的美人》一诗中,他把现在市场上紧绷嘴唇的婆娘与过去的“粉红色少女 ”的花容月貌相对照,以“现时”庸俗化的现实与“过去”梦幻般的青春相对比,来抒 发怀旧心理,感慨红颜的凋谢,揭露时间的残酷和无情。

在《消亡与停留》一诗中,表现了理想时间与现实时间的错位。代表理想的阳光明媚 、月光皎洁、溪水潺潺的五月在消亡而去;而令众人在悲哀中呻吟的黑暗时节却在停留 不走。

在“埃玛组诗”中,时间的对照艺术使用得极为巧妙。哈代把对现实的失落感和怀旧 心理交织一起,沉湎在对往昔的回忆之中,妄图把悲剧的痛苦隐蔽在悲剧的意识之中, 把流动的时间冻结于记忆的时间。在这些诗中,“现在”与“过去”、“这里”与“那 里”、梦幻与真实、理想与现状、相聚与分离、思念与责怪、欢乐与痛苦等等因素都交 织一起,并且造成冲撞,形成跳跃,超越时空,混扰意识,使抒情主体的情感世界得到 了最充分的表露。如在《旅行之后》中,以四十年前埃玛“生气勃然”的身姿来对照他 如今“茫然追踪的虚幻幽灵”:

在那晴朗的天气,美妙的时光,

来到身被云雾彩虹的瀑布旁边,

还有底下的洞穴,传来依旧瓮隆的声音,

仿佛四十年前一个声音把我呼唤,

那时你是生气勃然,

而不是我如今茫然追踪的虚幻幽灵!⑧

注释:

⑧《哈代抒情诗选》,吴笛译,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年版,1303-1305页。

这一由天空、彩虹、瀑布、洞穴所构成的优美画面似乎填平了时间的距离,复活了昔 日的情人,使得诗歌有了一种悲凉的欣慰。

《在什么样儿的梦》中,诗人通过梦幻意识的描写,把过去与现在、梦幻与现实有机 地揉合在一起,每一诗节的前两行抒写的是梦幻中的昔日美好时光,后四行即从梦幻中 返回现实,通过这种对照艺术来淋漓尽致地传达自己真切的思念之情和强烈的怀旧心理 。

再如在一首题为《比尼悬崖》的五节诗中,前三节描写四十多年前的一个三月的日子 ,以“碧波”、“彩云”、“蓝天”、“明媚的阳光”作背景,来衬托一名骑着红马驹 的美丽的金发少女和他身边的一位情郎;作为对照的后两节则是写四十三年后的一个三 月的日子,作者重访此地的孤寂与凄凉,景色依稀似往年,可是美丽女郎的音容笑貌却 不再出现,作者通过两个三月日子的两幅画面的对照,传达了画面表层下面的极其强烈 的情感之流。

而在著名的抒情诗《以后》中,时间的对照艺术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该诗将怀旧 的心理与对现实的失落感交织在一起,并且超前一步,把时间弹跳到未来,以人生历程 之后的未来眼光来回顾现时的一切。

当“现在”在我不安的逗留告终时闩上了后门,

当五月扑动欢乐的绿叶像鸟儿鼓翅,

片片都覆盖着精细的膜如同新丝,邻居们

会不会说:“他平素爱注意这样的事?”

如果在暮色里,夜隼随着寒露悄悄下降,

穿过暗影飞来,像眨眼般无声无息,

落在被风压弯的山地荆棘上,凝视者会想:

“对于他,这景象该是多么熟悉。”

如果我消逝于夜蛾飞舞的温暖的黑夜,

当那刺猥小心翼翼地漫游草地,

有人会说:“他力求这些无辜生物不受迫害,

但他也无能为力;而如今他已离去。”

如果听得我最终归于沉默,人们站在门口

凝望着冬夜缀满天空的星斗辉煌;

永远告别了我的人们,会不会浮起一个念头:

“他最善于欣赏这样的神奇景象?”

当暮色苍茫中响起我离去的钟声,它的嗡鸣

被逆风切断而暂止,待到再响之时,

恰似另一口新钟,这时会不会有人说:“他如今

听不见了,但他平素爱捕捉细微的事?”⑨

注释:

⑨飞白:《诗海——世界诗歌史纲》,漓江出版社1989年版,1303-1305页。

我们考察一下与时间概念相关的意象,便可发现,第一节的绿叶的意象充满着生命的 活力,“五月”、“鸟儿鼓翅”、“扑动”等词的运用更增添了青春的活力和生命的气 息。然而,春的气息是短暂的,第二节中便出现了秋天的“寒露”,第四节中又出现了 “冬夜”,到了第五节便是寒风瑟瑟、丧钟声声,一切都归于虚无了。可见,诗人以自 然界中的春去冬来的季节的交替,来喻指从诞生到死亡的人生的历程。

这首诗主要还是通过对死亡的哀叹来表现强烈的怀旧心理,通过对生命之冬的阴森气 氛的渲染,来表现对生命之春的回忆。怀旧情绪是哈代晚期创作中的一个重要特点,对 现实世界的幻灭感,使得他沉湎于对往昔的追思和回忆之中,妄想在回忆中求得自我的 完善,对昔日的纯真自我的追思,成了他晚年诗歌突出的主题。这首诗也如他在晚年所 作的其他大量诗歌一样,是在重温遥远的情感,再现遥远的往事。在他看来,“现时” 的一切都是短暂的,瞬间消逝的,唯有美好的过去才是永恒的。

这首诗中,每一诗节里都有“现时”与“过去”的对照。正是通过这种对照来说明: 面对死亡,现时的一切都消逝而去,现时的一切奸诈行为,一切自私的盘算和无谓的纠 纷,都变得微不足道,都归于虚无,唯有昔时那生命之春的平凡而又丰富的生活片断留 存下来,昔日里对非人类动植物的热爱、对曾与爱侣游历过的神奇风景的欣赏,以及对 周围世界的细微观察等等都永恒地留存于自然界中,留存于人们的思念和回忆之中,使 人的生命在死亡之后能够得以再生和永恒地延伸。

可见,哈代在表现时间主题的诗歌中,所采用的对照艺术,是为了抵抗时间的侵蚀而 寻求达到永恒的一种形式。

三、时间意识与悲观主义思想

哈代之所以沉浸于对过去的回想和追忆之中,妄图把现时的悲剧的痛苦隐埋于悲剧的 意识之中,把活的流动的时间冻结于死的记忆的时间,正是出于他所接受的传统的西方 文化的影响以及他独特的时间意识和对现实世界的幻灭感而导致的悲观主义思想。

哈代在刚刚进入文学殿堂的年轻时代,就对时间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悲剧意识,认为对 于某些动植物来说极为漫长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却极为短暂。他在1867年夏天的日记 中写道:“1865年十二月末。12个月,对昆虫来说,就是一个时代,对树叶来说,就是 一生,对啁啾的鸟雀来说,就是一代,对人类来说,只是一年。”(注:佛洛伦斯·哈 代:《哈代传》,麦克米伦出版公司1962年版。)

可见,在哈代看来,时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变化无常的,就连单向流动的具体 的时间,其长度单位也是相对而言的,这说明他极为敏感地认识到时间的稍纵即逝。

哈代自第二次(19世纪90年代)登上诗的殿堂起,就在一首接一首的诗中抒发悲观的情 绪。如在1890年代所作的《死人在走动》中,他表现出:他表面上虽然活着,但灵魂从 乐观的“抒情诗人的青年时代”起,就已被无情的时间缓缓地推向活生生的死亡。

哈代由于缺乏对社会发展的规律性的正确理解,无法找出悲剧的根源,所以,他把一 切归结于神秘的意志力的盲目作用。他的时间意识也是理解他悲观主义思想的一个重要 方面。哈代深受叔本华悲观主义哲学的影响,并在叔本华的影响下形成了自己的悲观主 义思想。在时间意识及时空观方面,他也是以自己的创作来表现“时间和空间的无限而 个人在时空中的有限”。(注:叔本华:《论存在的虚无》,见《叔本华选集》,志文 出版社1975年版,43页。)叔本华认为:“求存的意志、求生的意志,是世界上一切斗 争、悲苦和罪恶的根源。各种形式的求存的盲目的意志在那里相互斗争、不断奋战和搏 斗的世界……不是一个好世界,而是一个罪恶的世界。”叔本华还认为:“人生是不值 得保持的,因为它充满灾难:人生竟然充满痛苦和灾难,这是由人类意志的本性造成的 。生活就是盲目的渴望,渴望没有得到以前是痛苦的,满足以后又产生出新的痛苦的欲 望。”(注:梯利:《西方哲学史》,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下卷,256页。)哈代的《 列王》就表现出这种唯意志论思想的影响,人类社会、人类历史、人类命运、甚至人类 君王无不受到“内在意志力”的控制,使得人间充满了荒唐和悲惨。所不同的是,叔本 华思想中的那个“罪恶的根源”,并不会永远无条件地取得胜利,随着它从无意识到有 意识的过渡,人类生活会得到改善。

哈代的“内在意志力”等哲学思想,在《列王》中,主要是通过精灵的形象来表述的 。精灵形象是为表现哈代哲学思想而塑造的,其功能就是把精灵形象的概念人性化。哈 代并没有对这些精灵赋予神秘的性质,“只是把它们当作有条件的人物。”(注:苏联 科学院:《英国文学史》(1870-1955),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273页。)哈代本人 在史诗剧的序言中称这些精灵为“超自然的地面行动的目击者。”它们体现了一定的思 想倾向并有一定的象征寓意。

为了表现“时间”无情的魔力,哈代将诗剧中的主要精灵形象之一命名为“岁月精灵 ”,这是“内在意志力”的代言人。它是最年长的一个精灵,岁月使它屈从于天命。它 从不哀叹,也从不希望,它对上帝的信仰也变成了一场梦幻。它以理性的力量和日益增 长的科学知识表明:人类的战乱在宇宙空间和时间中相应地说是微不足道的。

作者正是通过具有时间概念的“岁月精灵”明确表述了“内在意志力”的存在以及对 人类无情的控制。

而且,哈代的着眼点常常与别的诗人相反,如在《对镜》一诗中,他不是像别的诗人 那样感叹青春的逝去、埋怨能力的丧失,而是埋怨它们经久不衰,以“黄昏之躯”中“ 正午的心”来突出表现时间对人的盲目捉弄:

可叹时间偷走一半,

却让一半留存,

被时间摇撼的黄昏之躯中

搏动着正午的心。(14)

注释:

(14)《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诗选》,飞白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312,311页。

这样,时间主题就与情感世界联系起来了,生存的困惑和感情的折磨使该诗显得更为 悲凉,面对时间的残酷的捉弄而发出让时间索走另一半的祈求,使他的悲观主义时间意 识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标签:;  ;  ;  ;  

论哈代诗歌中的悲观时间意识_诗歌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