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边”为女性歌唱*_镜花缘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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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历史上有许多巾帼英雄和巾帼奇才。她们的形象是那么光彩照人,事迹是那么可歌可泣;不仅为历代的史书所记载,而且为各种形式的文学作品所描写和颂赞。创作于清代嘉庆年间的《镜花缘》,是我国继《红楼梦》之后出现的一部比较优秀的长篇小说,它的一个十分突出的主题思想就是:充分肯定妇女的才能,要求提高妇女的地位,使她们投身到各种社会活动中去发挥各自的才干。《镜花缘》中的女性,已经超越了以往爱情故事中的主角地位,而成为社会活动的积极参与者。书中创造了一个“女儿国”,一切以女子为中心,把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翻了个儿。显然,作者着意为妇女扬眉吐气,为妇女大唱赞歌。在我国小说史上,这是破天荒的开山之作。

作品忽儿写到天上的神仙,忽儿写到人间的男女,忽儿是虚无缥缈的海山琼岛,忽儿又是熙熙嚷嚷的世俗社会。虚虚实实,奇奇幻幻,读来使人眼花缭乱,不可端倪。掩卷细想,分明有一个女性的世界、女性的天地浮现出来,无论是天上的一百位仙子,还是地上的一百名才女,都是作者所倾心、所动情、所歌吟的对象。作者将女性的德、才、貌三者统一起来,加以描画,情不自禁地称颂她们“不唯金玉其质,亦且冰雪为心。”一再申述,“书中所载,虽闺阁琐事,儿女闲情”,然亦不能因为“事涉杳渺”,而“一并使之泯灭”。《睹碑记默喻仙机》一节表述了作者的心迹:“盖主人自言穷探野史,尝有所见,惜湮没无闻,而哀群芳之不传,因笔志之”。创作动机很明确,就是要为许多巾帼奇才树碑立传,写“群芳谱”。这里的“群芳”,正是特指书中所载、泣红亭碑记所镌的一百名才女而言。

小说开篇便以酣畅淋漓的笔墨和五彩缤纷的色调大写“女魁星北斗垂象”的场面,预示女中奇才大露头角的前景,以女性活动作为表现中心的艺术舞台即将多方位地旋转起来。三月初三日,王母圣诞,各路神仙,前去祝寿。

忽见北斗宫中现出万丈红光,耀人眼目,内有一位星君,跳舞而出。装束打扮,虽似魁星,而花容月貌,却是一位美女,左手执笔,右手执斗,四面红光围护,驾着彩云,也向昆仑去了。

女魁星的出现,连天界的一些仙子都觉得“神道变幻不测,亦难详其底细”,只是猜测“下界别有垂兆”而已。作者通过百花仙子与百草仙子的对话,层层揭开“天机”:①“近年来每见斗宫红光四射,华彩腾霄。今以变相出现(按指魁星非男而女),又复紫气毫光,彻于天地,如此景象,下界人文,定卜其盛”。②“闻海外小蓬莱有一玉碑,上具人文,近日常发光芒,与魁星遥遥相映,大约兆应玉碑之内。”③“现在魁星既现女像,其为坤兆无疑。”④“况玉碑所放文光,每交午后,或逢双日,大放异彩,较平时迥不相同,以阴阳而论,午后属阴,双亦属阳;文光主才,纯阴主女。据这景象,岂但一二闺秀,只怕尽是巾帼奇才哩”。小说着意描写和表彰的,正是德才兼备的女性人物,这里借“女魁星北斗垂景象”和诸仙子的议论、预测,将全书的主旨和作者的意图,先作了一番渲染。

作者把小说的背景设计在武则天执政时期,也是颇费匠心的。妇女参政,就世界范围来说,萌芽于17世纪中叶,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爆发了大规模的女权运动,妇女参政的活动也随着兴起。在世界妇女广泛获得参政权以前,只有极个别妇女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登上政治舞台,如我国唐代的武则天、英国都铎王朝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等人,就曾执掌过国家权柄,而我国的武则天执政的时代,比伊丽莎白一世和叶卡捷琳娜二世,却要早得多。这也可以说是中国妇女的骄傲。当然小说家李女珍在对待武则天的问题上是有矛盾的。一方面,他受到封建史家的正统观念影响,对妇女执政和武氏临朝都持否定态度,把武则天登基做皇帝描写成“心月狐”,“错乱阴阳”,而对徐敬业骆宾王讨武叛乱失败则深表同情;另一方面,他又着力颂扬武则天改善和提高妇女地位的德政。正是这一德政,为小说中出现的众多女性人物提供了施展才能的天地。

小说颂扬女性,特别突出一个“才”字;而武则天被描写成一位重视人才的执政者,许多女性的才情得以显扬,都由她来提供机会和条件。诸如:①宫娥上官婉儿“胸罗锦肃,口吐珠玑”,武后意欲卖弄她的才情,命她与群臣一同做诗,一连两日,篇篇夺魁。诸臣吐舌,都道:“天生奇才,自古无二!”②前秦窦滔之妻苏蕙作《织锦迴文璇玑图》,武后看了,因爱苏蕙“才情之妙,超古迈今”,亲自为之作序,加以张扬。③当朝才女吏幽探、哀萃芳对苏氏的《璇玑图》作了新的演绎和发挥,“使苏氏当日制图一片巧思,昭然在目”,“其才情之高,慧心之巧,亦可想见。”武后见了,十分喜爱,因而想到:

如今天下之大,人物之广,其深闺肃阁能文之女……多才多艺如吏幽探,哀萃芳之类,自复不少。设俱湮没无闻,岂不可惜?

武后“因存这个爱才的念头”,日与群臣酌议,欲令天下才女皆赴廷试,以文之高下,定以等第,赐与才女匾额,准其父母冠带荣身。不独鼓励人才,为天下有才之女增许多光耀;也是千秋佳话,可以传之后世而不朽。

小说一再渲染:前时,武后已经颁发十二条恩旨,内容多系体恤妇女疾苦;这次又谕部臣议定条款,即以前次所颁恩旨十二条之外,续添考才女恩诏一条。明年改元“圣历”,正月即将恩诏颁行天下。于是,不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用功读书,苦学诗文;她们都跃跃欲试,争竖才女匾额。

这就是小说家所精心设计和铺陈的故事背景,在此所作的一切艺术加工,都出于主题的需要,明显地体现着作家的创作倾向:他要表现、要歌颂的,正是一大批有才情的女子;他希望女子用文、用武,也能找到自己的天地。

故事情节的安排是为主题服务的。这里,我就小说的主要情节作一些梳理和评点,看看它是怎样突出主题的。

(一)故事开端,写武后废唐中宗,自立为帝。寒冬赏雪,醉酒题诗,命百花齐放。当时总司百花的女神正好不在洞府,众花仙不敢违旨,只好开花。百花仙子和其他99位花仙因此遭到天谴,都被贬落红尘。——这是为后面描写一百名才女张本、铺垫和蓄势。原来那些才女,都是由天上的仙子转世而来的,所以才那么聪明灵秀,如花似玉!作者对女性的赞美之情,流溢笔端;创作意图,显而易见。

(二)接着,百花仙子投胎,降生为秀才唐敖之女,职名唐小山。小山“将产时,异香满室”,“三日之中,时刻变换,竟有百种香气。”她生得美貌端庄,天资聪俊。稍长,读书过目不忘,又常舞枪耍棒,胆识过人。——这个女性人物一出场,就让人知道才貌双全,能文能武,有胆有识。这就为后文描写她文场应试和二度出海寻父的壮举打下了基础。

(三)唐敖赴考遇挫,意懒心灰,到梦神观求卜,梦神劝他另求善果。他便随妻兄林之洋出海飘游,经历几个国家,见识了各种奇风异俗;同时与花仙转世的12位妙龄女子邂逅相遇,互相结识。——从全书来看,这12位女子被描写得比较丰满和生动,作者对她们寄托了美好的理想,抱有深切的同情;小说前半部分的许多情节和细节,都是围绕着她们的思想言行来展开的。但是,这一点往往被忽视;一些文章转述唐敖出海游历的故事,也只讲他见识了许多异国风俗,而没注意到他相遇的这12位女子及其感人的事迹。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唐敖出海之前,梦神为之托梦规劝,曾说过这样一段发人深思的话:

现闻百花获愆,俱降红尘,……内有名花十二,不幸飘零外洋。倘处士悯其飘零,不辞劳瘁,遍历海外,或在名山,或在异域,将各花力加培植,俾归福地,与群芳同得返本还原,不至沦落海外,冥冥之中,岂无功德?

可见这12名女子的出现,在唐敖出海游历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这是作者用心良苦地安排下来赞美女性人物的。小说在这里赋予唐敖的使命,就是“护花”——保护女性。

(四)唐敖先是在仙山上吃了仙草,已经“入圣超凡”,在游历的过程中做了许多善事,特别是为救护“名花”(实即为花仙转世的女子)建了许多功德,后来进入小蓬莱(仙山),再也没有回家。这时,恰值武则天拟发恩诏,准备来年招考才女。小山和众女子跃跃欲试。但是,当她得知唐敖失踪的消息后,思父心切,毅然出海寻父。她遍历艰险,在小蓬莱得到唐敖的信,指示她改名“唐闺臣”,速回应试,等她考中才女,再行相聚。闺臣于泣红亭看到玉碑,上刻才女姓名和名次;抄下碑文,她即回国赴考。——无论唐敖“护花”,得道成仙,还是小山寻父,抄回泣红亭碑文,都同小说赞美才女的主题紧相关联;但作者的用意却往往被隐蔽在小说的神怪色彩和其他枝蔓之中,必须详察,才能领会。

(五)唐小山回国后,恰逢女试,录取百女,姓名和次第恰如泣红亭玉碑所载。才女们多次进行庆贺宴会,表演了各种技艺,内容包括书画琴棋、医卜星相、音韵算法,还有各样灯谜、诸般酒令,以及双陆、马弗、射鹄、蹴球、斗草、投壶,各种百戏之类。——正如鲁迅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说的,“论学说艺,数典谈经,连篇累牍而不能自己”,违背了艺术创作的规律,这不能不说是小说《镜花缘》的一大艺术缺陷;但作者的主观动机是想通过多种形式的文化活动,来表现众女子的学说、能力和多才多艺,凡是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也能做,而且做得并不比男子差。这是为争取男女平等、反对男尊女卑创造和传播必要的舆论,同时也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观念受到清洗和荡涤。

(六)后来,众女子尽欢而散,小山也重入仙山。小说写到一百回,给我们留下一个尾声:唐中宗复辟,仍尊武则天为“则天大圣皇帝”。武则天又一次下诏,宣布来年仍开女试,且命前科才女重赴“红文宴”。——这就给了才女们大显身手的机会,也展示了妇女扬眉吐气的大好前景。

尽管小说所写的内容非常庞杂,神怪色彩非常之浓,而且作者生活在乾嘉时期,深受当时考稽学派的影响,在创作中掺杂了许多考稽知识,致使作品枝蔓丛生;但对主要故事情节进行梳理之后,其为妇女大唱赞歌的一个突出的主题思想,还是清晰耀眼地呈现了出来。

小说《镜花缘》把女子比作花,将她们写成百花之神的化身,如花一般美,如仙子一般灵秀。德、才、貌三者中,突出一个“才”字来刻画她们的形象,总称之为“才女”和“巾帼奇才”。在作者笔下,这些才女各有绝技和擅长。骆红蕖射虎,弓弦响处,猛虎应声而毙,“若非本领高强,无此神箭”;魏紫樱“用连珠枪驱除狻猊”,“把这些怪兽打得尸横遍地,四处奔逃”;徐丽蓉弹打强盗,“那些弹子如雨点一般打将出去”,一连打倒十几条大汉,“真是弹无虚发”;康锦风入海取参,杀蚌赠珠,英姿飒爽,豪情不减须眉;颜紫绡女中剑侠,飞檐走壁,神出鬼没;唐小山“不但喜文,而且好武”,她出海寻父,历尽艰难,出生入死,临危不惧。还有司徒娬儿的过人胆识和铁骨柔肠,一次次置自身的危难于不顾,为丈夫徐承志通风报信,帮助徐承志脱离险境;阴若花足智多谋,能知进退,身为儿女国的“世子”,深谙宫廷斗争和骨肉相残之灾,设计远遁,“返本还原,换了女装”。女性处事之机智,好谋而善断,于此可见。

俗谓“男耕女织”,妇女在生产劳动中也有其“半边天”的作用。而且,妇女也象男子一样富有创造性,如黄道婆“携种木棉,纺织为布”的历史故事,在我国几乎人人皆知。《镜花缘》作者博通今古,他在小说中虚构的两个妇女形象,姚芷馨和薛蘅香,无疑是对历史的、也是对现实的一种艺术概括。巫咸国“一片青枝绿叶,大小不等”,“大树是桑,居民以此为柴”,“当地不懂蚕桑,向无绸缎”。采桑女姚芷馨素善养蚕,其表姐薛蘅香擅长纺织;她们将蚕桑、纺织技术带到巫咸国里,“邻居妇女也都跟着学会,因此四处轰传”,“个个都以丝片为衣。”传播、推广生产技术,泽披一地一国人民,这是怎样的一种历史功绩啊!作者不但赞美采桑女姚芷馨和纺织女薛蘅香;田凤翾和秦小春“都有一手好针线”,他也津津乐道,加以称颂。

至于上官婉儿才情敏捷,被武后视为掌上明珠;吏幽探、哀萃芳多才多艺,名列才女之首;黎红薇、卢紫萱谈声韵,辨字母,引经据典,言之有物,使博学多能的九公老人“落得满面青红,恨无地洞可钻”;唐小山读书“过目不忘”,林婉如的书法“笔笔藏锋,字字秀挺”,廉锦枫的举笔成文,情义感人,枝兰音的“通晓音韵”,米兰芬的“素精筹算”,田凤翾和秦小春的“诗书满腹”,都为作者所赞颂。小说反复写到,“天下闺中,自应广育英才,以为辅弼”,这也体现作者对教育妇女,并从妇女中选拔人才的重视。作者认为,女子自应同男子一样接受文化教育,参加朝廷举办的考试,以便从中选拔人才,为朝廷所用。因此,他对女子的文才,尤加注意。

作者反对八股文,主张分科考试。“或以通经,或以明史、或以词赋、或以诗文、或以策论,或以书启,或以乐律,或以音韵,或以刑法,或以曆算,或以书画,或以医卜,”量才录用,使有一技之长者,各得其所。他理想中的女性人物,一方面是多才多艺,另一方面又各有所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围绕考才女前后的一些宴庆活动,作品把众女子聚集在一起,使她们公开亮相,施展各自的智慧、才能和特长。“谈春秋胸罗锦肃,讲礼制口吐珠玑”,“论前朝数语分南北,书旧史挥毫贯古今”,“田氏女细谈妙剂,洛家娃默祷灵签”,“古铜台五美抚瑶琴,自亭八女写春扇”,“论韵谱冷言讥沈约,引毛诗佳句美庄姜”,诸如此类的回目,都是表现众才女各自的专长,使她们的才艺得到充分显示。

小说虚构的一个“女儿国”,集中体现了作者对女性所寄寓的希望。在这个幻想王国里,“男子反穿衣裙,作为妇人,以治内事;女子反穿靴帽,作为男人,以治外事。”一切以女子为中心,从皇帝到辅臣都由女子来担任;女子拥有至高的权力,她们代替男子而做着男子所能做的一切事情。这种漫画化了的理想主义,使妇女们从精神上抬起了头,举起了目,看到自己的形象并不那么萎缩和矮小,能力也并不比男人逊色,她们完全可以而且应该同男人一起享有平等的权利。胡适说,《镜花缘》“是一部讨论妇女问题的小说,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男女应该受平等的待遇,平等的教育,平等的选举制度。”(转引鲁迅《中国小说史略》)。

书中所歌颂的女性,是多少被理想化了的,而现实中的女性,又往往不能自己掌握的命运。因此,感伤的迷雾时或出现在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周围,如“薄命岩”、“苦海边”、“回头岸”、“泣红亭”等地方的命名,泣红亭玉碑一再强调的“群芳沦落,”“澌灭无闻”,“辛酸满腹,往事纷纭。”哀声不绝,时代使然。作者分明感觉到了,便于他的颂歌中倾注了他的悲悯与同情,这与他的大歌大颂是矛盾的,这矛盾反映着理想与现实的对立和统一。

当然,《镜花缘》的思想内容很丰富。作者是富有社会理想的人,他对社会现实存在的种种弊病,进行了凌厉的批判和辛辣的讽刺。在他创作的“君子国”、“大人国”、“黑齿国”中,寄托了他的社会理想。他想象的君子国,是一个“好让不争、声名远扬的礼乐之邦”,在那里看到的是“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富贵贫贱,莫不恭而有礼”的景象。大人国民风淳厚,“遇见恶事,都是藏身退后;遇见善事,莫不踊跃争先:毫无小人习气。”作者在寄寓理想的同时,实际上揭开了相反存在的丑恶现实,如你争我夺,尔虞我诈,欺贫爱富,趋炎附势,等等。黑齿国重视教育,无论男女,从小都得到上学读书的机会,而且学风朴实,不装腔作势。这是作者所向往的。同时也从反面揭露了中国封建社会对女子接受教育权利的剥夺。

作者的批判精神随处可见。他描写异国他乡的坏风气、坏习俗、坏毛病,目的还是揭示本国本土的社会积弊。他写无肠国的“为富不仁”,“想发大财的人”收存粪便,让奴婢食用,而且连粪便也不让吃饱。富人如此贪婪地榨取穷人的情景,难道不正是“天朝”地主对农民实行残酷的超封建剥削的真实写照吗?小说写鬼国之人,“阴阳颠倒,行为似鬼”;写小人国,“风俗硗薄,人最寡情”,“诡诈异常,教你无从捉摸”;写穿胸国人,只因心地不正,前心生一大疔,名叫“歪心疔,”后心生一大疽,名叫“偏心疽”,日渐溃烂,胸都穿通;写结胸国人,“好吃懒做,饮食不能消化,渐成积痞,所以胸前高起一块”;写豕啄国人,“因为生前最喜扯谎,所以给他一张猪嘴,罚他一世以糟糠为食”;写犬封国之民,虽然狗头狗脑,却对“吃喝”二字非常讲究,他们“除吃喝之外,一无所能”;写毛民国之人,“生性鄙吝,一毛不拔”,死后冥官投其所好,索性给他一身长毛。种种描写,都有所指而发,明说异国,暗刺“天朝”社会百态;所谓杀鸡骇猴,指桑说槐,都是面对现实,意在警世。

且看小说对两面国的描写:那里的人个个头戴浩然巾,都把脑后遮住,只露一张正面,却把那面藏了。他们那种和颜悦色,满面谦恭光景,令人可爱可亲。然而,把他浩然巾揭起,里面藏着一张恶险,鼠眼鹰鼻,满面横肉,把扫帚眉皱,血盆口一张,伸出一条长舌,喷出一股毒气,霎时阴风惨惨,黑雾漫漫。他们对待富贵之人,用的是一张面孔;对待贫贱之辈,用的是另一张面孔,这是作者最为憎恶的,因此不惜笔墨,把他们揭露出来,以便同社会各界的两面派、阴阳人作对照,认清他们的鬼脸,警觉起来,不要上他们的当。小说还描写了深目国,那里的人,眼睛都生在手上,这是为什么呢?作者意味深长地回答说:“只因近来人心不测,非上古可比,正面看人,竟难捉摸,所以把眼生在手上,取其四面八方都能察看,易于防范……,无非是小心谨慎的意思。”这深目国“眼生手上,四面看人”的幻想与想象,岂不正是为了对付两面派、阴阳人的现实存在而产生出来的吗?

小说所叙述的那些海外国家,同时也扩展了读者的眼界,启发他们到“天朝”之外的广阔天地中去发现不同国家及其人民的各种生活情景,据王之春《柔远记》卷四记载,雍正七年(1729)“大开洋禁,西南洋诸国咸来互市。”人们要求打破闭塞状况,探索新的天地。被想象和描绘得光怪陆离的海外风情,无疑是适应了当时人们的心理要求,增加了他们探索新世界的兴趣。

诚然,小说对以上所述的那些海外国家所作的描写,不仅寄托了作者的社会理想,体现了他的批判精神;而且大开世人的眼界,为之拓宽了求知的视野。意义重大,不可忽视。然而,小说共写了一百回;而以上所述那些海外国家的景况,只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八至四十回中,并不贯穿始终。其中,有的只是作为背景材料,用来陪衬“名花十二”一类女性人物的刻画;有的作为讽谕内容,也不过随手拈来,“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分散片断、一麟半爪的思想材料,未能形成小说的主题。《镜花缘》贯穿始终的一个突出的思想倾向,是对妇女的赞美与同情;作者“哀群芳之不传”,“述之唯恐不逮”(48回),所以才写下这部“群芳谱”来。这个结论,从作者的主观动机到小说的客观描述,从前后贯穿的情节安排到女性人物的刻画(都是才女),都得到了充分说明。

最后,关于《镜花缘》的作者,再写几句。李女珍,直隶大兴人,即今北京市大兴县人;是我国清代具有社会理想、憧憬新生活的一位小说家,同时也是一位严肃的学者。他“于学无所不窥”;并且“诗名藉甚”,但终其一生,只是一个落魄秀才。只因地位低微,名不见经传,连确切的生卒年都无从查考。我们只知道他大约活动在公元1763至1830年之间,一生经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皇帝,接受过明末清初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思想影响,要求社会改革。但他的整个思想体系还是封建主义的。他不可能提出解决妇女问题的根本办法,我们也不能向他提这样的苛求。历史地看问题,我们看到乾嘉年间的思想禁锢甚严,而妇女则被压在社会的最低层;当此万马齐喑之际,居然有人出来写《镜花缘》,作“群芳谱”,为居住在海内外的中国妇女撑腰、说话,扬其才而显其德,神其事而颂其人,并呼吁提高妇女地位,争取男女平等,即便是不切实际的空想,那也是石破天惊的壮举!

*这是作者为中国妇女出版社即将出版的四卷本连环图《镜花缘》写的前言。这里的文字,曾经作者增补和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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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边”为女性歌唱*_镜花缘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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