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端”与成吉思汗西部招聘司_成吉思汗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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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873(2004)06-0108-07

提起成吉思汗西征“班师”,不免追念相关“角端”的传闻。《元史》卷1《太祖纪》、卷146《耶律楚材传》:“太祖十九年甲申,是岁,帝至东印度国,角端见,班师”。“甲申,帝至东印度,驻铁门关。有一角兽,形如鹿而马尾,其色绿,作人言,谓侍卫者曰:汝主宜早还。帝以问楚材,对曰:此瑞兽也,其名角端,能言四方语,好生恶杀。此天降符,以告陛下。陛下天之元子,天下之人,皆陛下之子。愿承天心,以全民命。帝即日班师”。(注:《元史》,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3、3456页。)这后一则文字的原始出处,显然就是耶律楚材的“神道碑”。《元文类》卷57宋子贞《耶律楚材神道碑》:“行次东印度国铁门关,侍卫者见一兽,鹿形马尾,绿色而独角,能为人言曰:汝君宜早回。上怪而问公,公曰:此兽名角端,日行一万八千里,解四夷语,是恶杀之象,盖上天遣之以告陛下。愿承天心,宥此数国人命,实陛下无疆之福。上即日下诏班师”。(注:《四部丛刊初编》景印至正刊本,第11页下、12页上。又,《至正析津志辑佚·物产》,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232页:“太祖皇帝行次东印度{骨}[国]铁[门]关,侍卫见一兽,鹿形马尾,绿毛而独角,能为人言:汝军宜回早。上怪问于耶律楚材,公曰:此兽名角端,日行一万八千里,解四夷语,是恶杀之象,盖上天遣之以告陛下。愿承天心,宥此效国人命,定陛下无疆之福。即日下令班师”。)作者宋子贞,“东平行省”幕僚,与当事人曾经有过堪称“密切”的来往。苏天爵《元名臣事略》卷10《平章宋公》:“初,严行台(实)上计阙庭,多径由近侍奏决,至与丞相耶律公(楚材)有违言。公(宋子贞)劝行台致礼,通情好,每事咨禀,示不敢专。耶律公喜,亦深相接纳。中外交欢,诸镇雅重”。(注:《元名臣事略》,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200页。)

因“角端”见而“班师”的说法,为元代不少作家所肯定。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5《角端》:“盖太祖皇帝驻师西印度,忽有大兽,其高数十丈,一角如犀牛。然能作人语云:此非帝世界,宜速还。左右皆震慑,独耶律文正王(楚材)进曰:此名角端,乃旄星之精也。圣人在位,则斯兽奉书而至,且能日驰万八千里,灵异如鬼神,不可犯也。帝即回驭。载稽之前志,神禹氏治水功成,天降飞菟,日行三万里,而未尝善言也。又后土趺蹄之兽至,善言,而未闻其独角也。轩辕获飞黄而独角,汉武获兽并角而五蹄,又未尝闻其能言善驰也。及圣祖诞膺天命,而角端出焉。夫一角者,所以明海宇之一。而万八千里之涉者,所以示无远弗届也。此又天将开天下于大一统之象也”。(注:《南村辍耕录》,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55页。又,周密《癸辛杂识》卷续上《西征异闻》,《四库全书》本,第40页上:“陈刚中云:成吉思皇帝尝西征,渡流沙万余里,其地皆荒寂无人之境。忽有大兽,其高效十丈,一角如犀,能人言。忽云:此非汝世界,宜速还,左右皆震恐。耶律楚材随进云:此名角猯,能日驰万里,灵异如神鬼,不可犯也。帝为之回驭”。)宋濂《宋文宪集》卷39《西域军中获角端颂》:“我太祖皇帝之龙兴也,灵承帝命,宠绥四方。克烈既臣,乃蛮攸服,远近诸国,往往向风内附。而东印度远在西域之陲,负固不庭,帝乃震怒,移六师以征之。师次铁门关之下,厥有神物,身而马尾,独角而绿,文胸,人语曰:王师宜早还。帝因访问近臣耶律楚材,楚材对曰:是兽名角端,能日行万八千里。其见则恶杀之象,殆天使之告陛下耶!帝即日下诏班师”。(注:《宋文宪集》,上海书店《四部备要》校刊嘉庆严荣校刊本,第458页下、459页上。)

进入明朝以后,同一个“故事”仍在不断地被“重复”。胡翰《胡仲子集》卷1《五行志序论》:“元起朔漠,方太祖西征,角端见于东印度,为人语云:汝主宜早还。意者天告之,以止杀也”。(注:《胡仲子集》,《四库全书》本,第18页上。)吴宽《匏翁家藏集》卷15《谒耶律丞相墓》:“在瓮山下,前有石象,须分三缭,其长过膝,真异人也。角端人语大兵还,帷幄功高掩伯颜。身托中原只抔土,神归朔漠自重关。僧伽香火青松盛,翁仲风霜白石顽。遗象俨然惊叹久,一间空屋倚西山”。(注:《匏翁家藏集》,《四部丛刊初编》景印正德刊本,第4页下。)王世贞《弇州四部稿》卷157《宛委馀编》:“元太祖西征至印度,遇大兽,其高数十丈,角如犀牛。作人语曰:此非帝世界,宜速还。耶律楚材进曰:此名角端,乃旄星之精也。圣人在位,斯兽奉书而至,日驰万八千里,灵异如鬼神,不可犯也”。“然则角端乃北中一兽也,楚材权词以对耳。不踰年,而元祖崩,岂非神异之物乎”?(注:《弇州四部稿》,《四库全书》本,第24页上。)暨,陈邦瞻《宋史纪事本末》卷89《金河北山东之没》:“是年(壬午,嘉定十五年),蒙古主入西域诸国,进次于忻都国铁门关。侍卫见一兽,鹿形马尾,绿色而独角,能为人言。谓之曰:汝君宜早回。蒙古主怪之,以问耶律楚材,对曰:此兽名角端,解四夷语,是恶杀之象。今大军征西已四年,盖上天恶杀,遣之告陛下。愿承天心,宥此数国人命,实无疆之福。蒙古遂大掠忻都而还”。(注:《宋史纪事本末》,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787页。)

相关的说法,尚有另一个迥然不同的版本。比较前一个说法,惟“预言吉徵”而无“降符班师”,事件发生的时间也各不相同。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卷上:“金大安元年,河清上下数百里。次年庚午,我太祖皇帝经略中原,以应受命之符。耶律柳溪(希逸)诗集云:角端呈瑞移御营,搤亢问罪西域平。注云:角端日行万八千里,能晓四夷之语。昔我圣祖皇帝出师,问罪西域,辛巳岁,驻跸铁门关。先祖中书令(楚材)奏云:五月二十日晚,近诗人登山,见异兽二,目如炬,鳞身,五色,顶有一角,能人言,此角端也,当于见所备礼祭之。仍依所言卜之,则吉,此天降神物,预言吉征也”。(注:庶斋老学丛谈》,广陵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348页下。)尽管兹说不为元、明人赞同;然而,却得到了近、现代治史者们的充分肯定。王国维《耶律文正公年谱》:“辛巳夏,太祖驻跸铁门关,角端见,公奏请祭之。案此事元人记载纷如,然年、月实均有舛误”。“是角端之见在辛巳五月,时太祖方欲南行,尚在班师之前二年。宋周臣(子贞)误合为一,后人遂疑为虚妄,由未考柳溪(耶律希逸)之说也”。(注:《王国维遗书》本,上海古籍书店1983年版,第4页下。)刘晓《耶律楚材评传》第7章《著述、祠墓与问题考辩》:“耶律希逸作为耶律楚材的孙子,又把时间、地点说得如此准确,他的说法必有所本,不可能为凭空捏造”。(注:《耶律楚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76页。)

“角端”一名,始见于司马相如的作品。《汉书》卷57上《司马相如传》录《子虚赋》:“其兽则麒麟、角端、。”“注:张揖曰:雄曰麒,雌曰麟,其状麋身牛尾,狼题一角。角端似牛,其角可以为弓。郭璞曰:麒似麟而无角;角端似猪,角在鼻上,中作弓。颜师古曰,麒麟、角端,郭说是也。橐驼者,言其可负橐囊而驼物,故以名云。郭璞曰:,生三日而超其母。”。(注:《汉书》,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556-2557页。)而其状貌,各说不一。或似“猪”,或类“牛”,出产地方也不同。似“猪”者,云出不知今地的“胡休多国”。欧阳询《艺文类聚》卷60:“《说文》曰:角端兽,状似豕,角善为弓,出胡休{夕}[多]国”。(注:《艺文类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088页。)类“牛”者,出“鲜卑山”(今大兴安岭)、“饶乐水”(今辽河上源西拉木伦河)。《后汉书》卷90《鲜卑传》:“鲜卑者,亦东胡之支也。别依鲜卑山,故因号焉。其言语、习俗,与乌桓同,唯婚姻先髡头,以季春月大会于饶乐水上,饮燕毕,然后配合。又禽兽异于中国者,野马、原羊、角端牛,以角为弓,俗谓之角端弓者”。“注:郭璞注《尔雅》曰:原羊,似吴羊而大角,出西方。前书(《汉书》)《音义》:角端似牛,角可为弓”。(注:《后汉书》,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985页。)

自南北朝历唐、宋,“角端”被赋于种种“神奇”的内容,诸如“日行万八千里”、“能言,晓四夷之语”,并被归入须待“明君圣主”在位方始现身的“祥兽”、“瑞兽”,而与“周市”、“符拔”、“麒麟”等共列。瞿昙悉达《开元占经》卷116《兽占—周市角端》:“《瑞应图》曰:周市者,神兽名也。星宿之变而见,王者德盛则至。又曰:角端日行万八千里,能言,晓四夷之语,明君圣主在位,明达方外幽隐之事,则角端奉书而来”。(注:《开元占经》,《四库全书》本,第10页上。)罗愿《尔雅翼》卷19《释售》:“角端,宋《符瑞志》曰:角端日行万八千里,又晓四夷之语,明圣在位,明达方外幽远之事,则奉书而至。此乃异物,非以角为弓者。端当作貒”。“桃拔,《西域传》:{马}[乌]弋有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长尾,一角者或为天鹿,两角者或为辟邪,一名扶拔。形似麟而无角。邓州南阳县北有宗资碑,旁有两石兽,镌其膊:一曰天禄,一曰辟邪。天禄阁,亦因兽立名,灵帝铸天禄、虾蟆。宋《符瑞志》:天鹿者,纯灵之兽,五色光耀洞明,王者道备则至”。(注:《尔雅翼》,《丛书集成初编》本,第215页。)暨,孙瑴《古微书》卷19:“按《瑞应图》:麟之青曰耸孤,赤曰炎驹,白曰索冥,黑曰角端,黄曰麒”。(注:《古微书》,《四库全书》本,第14页上、下。)而所称《瑞应图》、《符瑞志》的说法,正是耶律楚材用来假借对答的张本。

进入元朝以后,除了“能诸国语”、“能人言”、“能言”外,“角端”还增加了外观“极壮大”、“高如浮图”的“特征”。王恽《秋涧集》卷29《读后汉西域传论》:“世外鸿荒古罕闻,角端人语鸟雄尊。纵横最爱宣城笔,理绝人区略不论。角端,兽名,极壮大,能诸国语”。(注:《秋涧集》,《四部丛刊初编》景印弘治刊本,第15页上。)白颋《湛渊集》《续演雅诗》“西狩获白麟,至死意不吐。代北有角端,能通诸国语。角端,北地异兽也,能人言,其高如浮图”。(注:《湛渊集》,《四库全书》本,第18页下、19页上。)胡奎《斗南老人集》卷5《角端》:“玉门关外靖边尘,此兽能言即谏臣。不向水经图罔象,好从高阁画麒麟”。(注:《斗南老人集》,《四库全书》本,第87页上。)郭钰《静思集》卷1《题刘履初所藏莫庆善鹰》:“目光悬秋双翮齐,欲飞不飞愁云低。足无绦旋腹无食,空林尚恐难安栖。笔力精到天机微,莫生所画待我题。君不见天下太平角端语,狐兔草间何足数”?(注:《静思集》,《四库全书》本,第11页下。)李昱《白泽赋》:“桓山之阳,溟海之北,粤有神兽,名为白泽”。“斯兽也,遇于虚无之野,驯于道德之垣。效麒麟而献瑞,似角端之能言。知鬼神之情状,穷万物之根源”。(注:《草阁集》,《四库全书》本,第1页上、下。)说来颇滑稽,在孛儿只吉氏的仪仗队伍中,还出现了这种怪异兽种“如羊而小尾”的“绘画”。《元史》卷79《舆服志仪仗》:“角端旗,赤质,赤火焰脚。绘兽如羊而小尾,顶有独角”。(注:《元史》,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971页。)

所谓“角端”,并非有固定的指称。除“如羊而小尾,顶有独角”,和“似牛,其角可以为弓”者应该就是“高鼻羚羊”(Saiga tatarica)和已绝种的亚洲家牛祖先“野牛”外,(注:《世界各地珍奇动物·温带草原地带》,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75页,“高鼻羚羊,也叫赛加羚羊(偶蹄目牛科)。一般肩高七十五厘米,体重三十五公斤。全身生有苍灰色的毛,入冬后毛色变为灰白。雄羚羊在出生后四至六个月开始生出半透明的双角。它的鼻子很特殊,鼻壳特别膨胀并向下延长,鼻孔长在最尖端”。)其余都是相貌奇特的“稀奇”动物。“似猪,角在鼻上,中作弓”,当即偶蹄目猪科的“东南亚疣猪”或“鹿野猪”。小原秀雄《动物的故事》4《珍兽》:“生活在印度尼西亚的西里伯斯和塞拉群岛上的东南亚疣猪,有四颗向上翘曲的长牙,仔细看,其中一对是从鼻子处破皮而出的,弯曲成弧形。牙齿一般长达三十至四十厘米”。(注:《动物的故事》,新华出版社1980年版,第69页。)“一角兽,形如鹿而马尾,其色绿”,“鹿形马尾,绿色而独角”,“身而马尾,独角而绿,文胸”,有可能是长颈鹿科的“奥卡狓”(Okapia johnstobi)在中、南亚的亚种。陈鹏《世界各地珍奇动物·热带森林地带》:“奥卡狓体大如骡,形似长颈鹿,肩高一点五米。雌兽身体略比雄兽大,雄兽的眼睛前面生有一对匕首状的小角,长七点五厘米,耳大尾长。全身的毛呈美丽的茶褐色,最显著的特征是身体的后部和前后腿的上部,有紫色间白色的横纹,四个蹄的上部有一条宽的黑带”。“奥卡狓白天隐在林中,一早一晚巡行觅食。它们性情懦怯,感觉敏锐,不易接近,其体色与周围树干的颜色一致。据实地观察的人说,距离它二十至二十五步以外,就不容易发现”。(注:《世界各地珍奇动物·热带森林地带》,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0-21页。)

见“角端”一事,发生在成吉思汗西征期间。相关的“时间”、“地理”,盖:庚辰,夏,“也儿的石河”(Irdish,今额尔齐斯河);秋,“斡脱罗儿”(Otrar,今奇姆肯特市西北)。辛巳,春,“卜哈儿”(Bokhara,今布哈拉市)、“薛迷思干”(Samarqand,今撒马尔罕市);秋,“迭儿密”(Tirmiz,今捷尔梅兹市西)、“班勒纥”(Balkh,今巴尔赫市)。壬午夏,“塔里寒”(Talaqan,今塔卢坎市);癸未春,“辛河”(Indus,今印度河);夏,“八鲁湾”(Paruan,今恰里卡尔市北)。《圣武亲征录》:“庚辰,上至也儿的石河住夏。秋,进兵,所过城皆克。至斡脱罗儿城,上留二太子(察合台)、三太子(窝阔台)攻守,寻克之。辛巳,上与四太子进攻卜哈儿、薛迷思干等城,皆克之。夏,上驻军于西域梭里檀避暑之地,命忽都忽那颜为前锋。秋,上亲克迭儿密城。又破班勒纥城。壬午春,上方攻塔里寒寨,四太子(拖雷)朝觐毕,并兵克之。夏,避暑于塔里寒寨高原。癸未,春,上率兵循辛目连(河)而上。夏,上避暑于八鲁湾川”。(注:《说郛三种》,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849页下-850页上。)《元史》卷1《太祖纪》:“庚辰夏,驻跸也儿的石河。秋,攻斡脱罗儿城克之。辛巳春,帝攻卜哈儿、薛迷思干等城。秋,帝攻班勒纥等城。壬午春,皇子拖雷遂与帝会,合兵攻塔里寒寨,拔之。夏,避暑塔里寒寨。癸未夏,避暑八鲁湾川”。(注:《元史》,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0-22页。)

翻阅追随丘处机西行的李志常的“记录”,早在“壬午”八月,成吉思汗即已渡过“阿谋河”(今阿姆河)北返,十二月,行营已在以北六百馀里的“霍阐河”岸。逮至“癸未”正月,则已抵达距“赛蓝(Sairam,今奇姆肯特市东)东北约三程”的“大川”亦前河的支流岸。《长春真人游记》卷下:“壬午八月二十七日,车驾北回”。“自尔扈从而东,时敷奏道化。又数日,至邪米思干大城西南三十里。十月朔,奏告先还旧居,从之,上驻於城之东二十里”。“十二月二十六日,东过霍阐没辇大河也。至行在,闻其航桥中夜断散,盖二十八日也”。“癸未正月十有一日,马首遂东,西望邪米思干千馀里,驻大果园中。二十一日,东迁一程,至一大川,东北去赛蓝约三程。二月上七日,师入见,奏曰:复得归山,固所愿也。上曰:朕已东矣,同途可乎?对曰:得先行便”。(注:《长春真人游记》,《丛书集成初编》本,第21-22页。)不过,这确实令人怀疑:因为不久前,尚在今印度河畔发生过成吉思汗亲自率军歼击“速里檀”札兰丁部众的战斗。《圣武亲征录》:“壬午,忽都忽那颜闻知,率兵进袭,时蔑里可汗与札兰丁合,既战,我不利,遂遣使以闻。上自塔里寒寨率精锐亲击之,追及辛目连河,获蔑里可汗,屠其众。札兰丁脱身入河泳水而遁,遂遣{入}[八]剌那颜将兵急迫之。不获,因大虏忻{都}[相]人民之半而还”。(注:《说郛三种》,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850页上。)

“癸未岁”春天成吉思汗逗留在“大雪山”亦今兴都库什山东麓,为的是肃清“速里檀”亦“算端”札兰丁的残馀力量。入夏以后,这位武功赫然的“天骄”始西返“大雪山之阳”亦迤南的“八鲁湾”、“范延”(Bamiyan 今巴米安市)、“巴黑兰”(Baghlan 今巴格兰市)。《史集》第1卷第2分册《成吉思汗纪》:“当札兰丁算端渡过辛河,派八剌那颜和朵儿拜那颜去追击他时,成吉思汗本人于始自伊斯兰教历620年1月的羊年春天,溯辛河而上,同时派窝阔台顺流而下,去征服辛河下游地区”。“那年夏天,成吉思汗屯驻在蒙古人称作八鲁湾的草原上,等候八剌那颜”。“他沿着穿过范延山的道路前进,下令将以前留在巴黑兰境内的辎重运走。那年冬天,他渡过质浑河,屯驻在撒麻耳干近郊”。(注:《史集》,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309-310页。)鉴于以上情况,可以认为:“壬午八月”,成吉思汗不曾“北回”驻于“邪米思干”亦“薛米思干”或“寻思干”近郊。就是“九、十月”间的几次向丘处机“问道”,也都发生在“大雪山之阳”。《南村辍耕录》卷10《丘真人》:“壬午四月,时上在雪山之阳,舍馆定入见。约日问道,以回纥叛,亲征不果。至九月,设庭燎,虚前席,延问至道”。(注:《南村辍耕录》,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22页。)由此看来,“辛河”之役当发生在“壬午岁”的冬季。

成吉思汗之萌生“归去来兮”的念头,乃“癸未岁”春尚在“辛河”上游亦“忻都”或“西印度”盘桓的时候。《史集》第1卷第2分册《成吉思汗纪》:“他在被占领的所有城市里都设置了长官。当军队病愈后,成吉思汗最后作出了班师的决定,他想取道忻都向唐兀惕地区进发。当他得到唐兀惕人复叛的消息时,他在路上已走了好几程路。由于唐兀惕人复叛,也由于山路崎岖、森林难通过以及水土不服,他便回到白沙瓦,带着所有的儿子和那颜们沿着来时所走的原路回去了”。(注:《史集》,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310页。)志费尼《世界征服者史》第1部《成吉思汗的回师》:“成吉思汗决定从白沙瓦(Peshawar)返回老营,取道范延诸山,他重与他留在巴格兰(巴黑兰)的辎重会合。他在这片草原上度夏,当秋季来临,他再启程,渡过乌浒水(阿谋河)。那年冬,他驻扎在撒麻耳干境内”。(注:《世界征服者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64页。)不过,即使是走在“回程”上,也不能算是“班师”,因为该词还有“战争结束”的涵义。所以,真正的西征“班师”或“旋师”、“振旅”,应从“癸未岁”的下一年“甲申岁”算起。(注:同样,将“班师”系于“壬午岁”,也是错误的。如,陈桱《通鉴续编》卷20,《四库全书》本,第41页:“嘉定十五年(壬午岁),太祖皇帝遂进次于印度国铁门关,侍卫见一兽鹿形马尾,绿色而独角,能为人言,谓之曰:汝军宜早回。太祖皇帝怪之,以问耶律楚材,楚材对曰:此兽名角端,日行一万八千里,解四夷语,是恶杀之象。今大军征西已四年,盖上天恶杀,遣之以告陛下,愿承天心,宥此数国人命,实陛下无疆之福。太祖皇帝即日班师”。)《圣武亲征录》:“甲申,旋师,住冬避暑,且止且行”。(注:《说郛三种》,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850页上。)耶律楚材《西游录》卷上:“岁在滩(甲申岁),天兵振旅。以西夏失信背盟,丙戌之春二月,六师迭进,一鼓而下之”。(注:《西游录》,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页。)

“角端”所见之“铁门关”,其所在,位于“碣石”亦“渴石”(Kesh)、今卡尔希市东北沙赫里夏勃兹(Shahrisebz)以南、捷尔梅兹市的山中。《长春真人游记》卷上:“师遂留门人尹志平辈三人於馆,以侍行五六人同宣使辈三月十有五日启行。四日过碣石城。预圣旨,令万户播鲁只领军一千,护送过铁门。东南度山,山势高大,乱石纵横,众军挽车两日方至山前,沿流南行,军即北入大山破贼。五日,至小河,一船渡。两岸林木茂盛。七日,舟济大河,即阿母没辇也”。(注:《长春真人游记》,《丛书集成初编》本,第16页。)《明史》卷332《渴石传》、《迭里迷传》:“渴石,在撒马儿罕西南三百六十里。城居大村,周十馀里。宫室壮丽,堂以玉石为柱,墙壁窗牖,尽饰金碧,缀琉璃。其先,撒马儿罕酋长驸马帖木儿居之。城外皆水田,东南近山,多园林。西行十馀里,饶奇木。又西三百里,大山屹立,中有石峡,两崖如斧劈,行二三里出峡口,有石门,色似铁,路通东西,番人号为铁门关,设兵守之。或言元太祖至东印度铁门关,遇一角兽,能人言,即此地物也”。“迭里迷,在撒马儿罕西南,去哈烈二千余里,有新、旧二城,相去十馀里。其酋长居新城。城内外居民仅数百家,畜牧蕃息,城在阿术河东,多鱼。河东地隶撒马儿罕,西多芦林,产狮子”。(注:《明史》,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8604-8605页。)

实际上,这个见在同名山中、界于“史国”亦“羯霜那国”、“睹货逻国”亦“吐火罗国”之间的“铁门关”,自唐以来,即已十分著名。《新唐书》卷221下《康国传》:“史,或曰佉沙,曰羯霜那,居独莫水南康居小王苏薤城故地。西百五十里,距那色波北二百里属米,南四百里吐火罗也。有铁门山,左右峭,石色如铁,为关以限二国,以金锢阖。城有神祠,每祭必千羊,用兵类先祷乃行,国有城五百”。(注:《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6248页。)玄奘《大唐西域记》卷1《羯霜那国》、《铁门》、《睹货逻国故地》:“羯霜那国,周千四五百里。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从此西南行二百余里入山,山路崎岖,溪径危险,既跰人里,又少草木。东南山行三百余里入铁门”。“铁门者,左右带山,山极峭峻,虽有狭径,加之险阻,两旁石壁,其色如铁,既设门扉,又以铁锢。多有铁铃,悬诸户扇,因其险固,遂以为名”。“出铁门,至睹货逻国。其地南北千余里,东西三千余里,东戹葱岭,西接波刺斯,南大雪山,北据铁门,缚刍大河中境西流。自数百年王族跰嗣,酋豪力竞,各擅君长,依川据险,分为二十七国。虽画野区分,揔役属突厥,气序既温,疾疫亦众,冬末春初,霖雨相继,故此境已南,滥波已北,其国风土并多温疾”。(注:《大唐西域记》,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97-98页、第100页。)

成吉思汗“经过”或“停留”于“铁门关”前,当有前、后二次。后一次在“癸未冬”,由“巴黑兰”前往“撒麻耳干”的路上。前一次则在“辛巳夏”,由“那黑沙不”(Nakhsab)进军“忒耳迷”的途中。《元史》卷120《察罕传》、卷149《郭宝玉传》、卷1《太祖纪》:“辛巳,回回国主札剌丁拒守铁门关,兵不得进。察罕先驱开道,斩其将,余众悉降”。“辛巳可弗叉国唯算端罕破乃蛮国,引兵据撏思干,闻帝将至,弃城南走,入铁门,屯大雪山。[郭]宝玉追之,奔印度。帝驻大雪山前,时谷中雪深二丈,宝玉请封山川神”。“辛巳夏四月,驻跸铁门关”。(注:《元史》,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956、3522、21页。)耶律铸《双溪醉隐集》卷2《凯歌凯乐词·并序》:“列圣尤宋食言弃好,皇帝命将出师问罪,奏捷献凯,乃作南征捷等曲云。注:昔我太祖皇帝出师问罪西域,辛巳岁夏,驻跸铁门关。宋主宁宗遣国信使苟梦五通好乞和,太祖皇帝许之,敕宣差噶哈(可合)护送苟梦玉还其国”。(注:《双溪醉隐集》,《四库全书》本,第1页上。)《史集》第1卷第2分册《成吉思汗纪》:“莫孩亦勒即蛇年(尹斯兰教历618年,1221年)夏天,成吉思汗攻下了撒麻耳干。秋天,他带着拖雷汗离开,向那黑沙不的草地和矮树林进发。他又从那里经过,贯通碣石、那黑沙不、忒耳迷诸境、蒙古人称作帖木儿哈合勒合(铁门关)的道路向忒耳迷进兵”。(注:《史集》,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299-300页。)

耶律楚材曾经穿越“铁门关”前的通衢,似乎无须怀疑。《西游录》卷上:“寻思干者,西人云肥也,以地土肥饶故名之。西辽名是城曰河中府,以濒河故也。环郭数十里皆园林也,家必有园,园必成趣,率飞渠走泉,方池圆沼,柏柳相接,桃李连延,亦一时之胜概也。瓜大者如马首许,长可以容狐。八谷中无黍、糯、大豆,余皆有之。颇有桑,鲜能蚕者,故丝茧绝难,皆服屈眴,土人以白衣为吉色,以青衣为丧服,故皆衣白。寻思干之西六七百里有蒲华城,土产更饶,城邑稍多。蒲华之西有大河,名曰阿谋,稍劣黄河,西入于大海。是河之西有五里犍城,梭里檀之母后所居者也,富庶又甚于蒲华。又西濒大河有斑城者颇富庶,又西有抟城者亦壮丽,城中多漆器,皆长安题识。自此而西,直抵黑色印度城”。(注:《西游录》,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页。)而“铁门关”正是由“寻思干”到“斑城”亦“班勒纥”、“班里”和“抟城”亦“团八剌”必经之地。《长春真人游记》卷下:“八月十有二日,过碣石城。十有三日,入大山中行,即铁门外别路也。涉红水涧,有峻峰高数里。谷东南行,又东南上分水岭。十有四日,至铁门西南之麓,将出山。中秋抵河上,其势若黄河流西北,乘舟以济,宿其南岸。西有山寨,名团八剌。溯河东南行三十里,乃无水,即夜行过班里城,甚大”。(注:《长春真人游记》,《丛书集成初编》本,第20-21页。)

黄时鉴先生曾在《耶律楚材·扈从成吉思汗西征》中写道:“角端究竟是什么?研究者说法不一。不管是什么,这段记载本身显然带有神秘色彩,难以看作确切的史事。但它也不会是无中生有的编造,大概反映了这样的历史真实:当成吉思汗继续前进遇到困难的时候,曾再一次求助于占卜之类的活动,而耶律楚材也再一次发挥了自己的特殊作用”。(注:《耶律楚材》,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9页。)仔细检索相关的“原始”出处,无论是宋子贞的直接、还是耶律希逸的间接文字,见“角端”的皆非耶律楚材或成吉思汗本人,而是后者的“近侍”。比较两者,可信的倒是宋子贞的碑铭。这是因为就兹“瑞兽”的形状描述来看,耶律希逸所云“目如炬,鳞身,五色,顶有一角”,实在是无法“勘同”的怪兽。可能的情况是:当“甲申岁”年初,道经“铁门关”、从“迤东”“印度”作战归来的“怯薛”将领,偶然见到了栖息在中亚密林中的亚种“奥卡狓”,并将此报告了见在“撒麻耳干”休整的成吉思汗。此后,耶律楚材在“回答”询问时,遂将所见古书中描述的“角端”加以塞责,从而坚定了合罕“返旆”的决心。事后,在当时人们的记忆中,“迤东印度”成了“东印度”,并被冠于根本不相干的“铁门关”之前。就地理名称来说,蒙古军到达的也只是“西印度”而已。

耶律楚材为其主人寻找承受“天命”的“祥符”,可说是由来已久。《湛然集》卷8《进征西庚午元历表》:“臣愚以为中元岁在庚午,天启宸衷,决志甫伐,辛未之春,天兵南渡,不五年而天下略定,此天授也,非人力所能及也。故上元庚午岁天正十一月壬戌朔,夜半冬至,时加子正,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同会虚宿五度,以应我皇帝陛下受命之符也”。“臣又损节气之分,减周天之杪,去文终之率,治月转之馀,课两耀之后先,调五行之出没,《大明历》所失,于是一新,验之于天,若合符契。又以西域、中原地里殊远,创立里差以增孙之,虽东西数万里不复差矣。故题其名曰《西征庚午元历》,以记我圣朝受命之符,及西域、中原之异也”。(注:《湛渊集》,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86页。)不过,届“辛巳岁”,蒙古已成功地完成对“阿谋河”北地区的经略,当兹时候,始发现“征伐”的“预言吉徵”,实在是有点“马后炮”;这也是耶律希逸之说值得“怀疑”的另一个方面。比较起来,只要将“壬午九月”成吉思汗“驻跸”已在“阿谋河”北的记载加以否定,宋子贞之说也就“无懈可击”了。《甘水仙源录》卷2陈时可《丘处机本行碑》:“壬午之四月,甫达印度。[十月,]见皇帝于大雪山之阳,问以成生药,师(丘处机)但举卫生之经以对。他日,又数论仁孝,皇帝以其实,嘉之”。(注:《甘水仙源录》,《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清钞本,第433页上、下。)

“奥卡狓”的形态,与宋子贞的“角端”描述尤其符合。由于雄兽二个角呈直线排列,正面看到好似只有一个,即“独角”。而其身形既能“隐在林中”,自然难免被“错看”作“绿色”。尽管,时至今日,这种与中古时期的“瑞兽”之一“麒麟”一长颈鹿(Giraffa camelopardis)类似的“珍兽”,仅生活在中部非洲的密林里;不过,似乎仍有“信息”显示,在若干世纪以前,中西亚的地面上曾经栖息着这种同样被视作“瑞兽”的动物,那就是已见前引之“桃拔”、“符拔”、“扶拔”。(注:又,《南齐书》卷59《芮芮虏传》,中华书局1972年版,第1024页:“建元二年,芮芮献师子皮褶,皮如虎皮,色白毛短。时有贾胡在蜀,见之云:此非师子皮,乃扶拔皮也”。)《后汉书》卷88《安息传》、卷47《班超传》:“章和元年,安息遣使献师子、符拔。符拔形似麟,而无角”。“是岁(章和二年),月氏贡奉珍宝、符拔、师子”。(注:《后汉书》,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918、1580页。)乐史《太平寰宇记》卷184:“条支国兽有桃拔、狮子、犀羊”。(注:《太平寰宇记》,乾隆刊本,第6页上。)而以上名称,正是“奥卡狓”一名的音译。至于真正长有“独角”的印度犀,形似“牛”而非“鹿”。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87:“嘉祐三年六月,交趾贡异兽二。初,本国称贡麟,状如水牛,身被肉甲,鼻端有角。

食生刍、果瓜,必先以杖击,然后食。既至,而枢密使田况言:昨南雄州签判、屯田员外郎齐唐奏:此兽颇与书史所载不同,傥非麒麟,则朝廷殆为蛮人所诈。又,知虔州、比部郎中杜植亦奏:广州尝有蕃商辨之曰:此乃山犀尔”。(注:《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515页。)

检阅现存的记载,不见“当事人”耶律楚材有任何与“角端”相关的叙述。但是,根据稍晚时人陆友仁的提到,其所著《西游录》一书中似乎曾经有过涉及。而今本的这部分文字,业已绝而不见。陆友仁《研北杂志》卷下:“耶律楚材善博物,尝扈从西征。其记西域事甚多,如云:八普城西瓜大者重五十斤,可以容狐。北印度土人不识雪,岁二月,麦盛,夏置锡器于沙中,寻即槠铄,马粪堕地,为之沸溢,及角端等事,皆古今传记所不载也”。(注:《研北杂志》,广陵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338页下。)除外,关于“角端”,尚有纯粹是“捕风捉影”的“讹传”。《南村辍耕录》卷5《角端》:“至正庚寅(十年)江浙乡试,八月二十二日夜二鼓,院中彷佛见一物驰过甚疾,其状若猛兽者,军卒从而喧哄,因出角端为赋题”。(注:《南村辍耕录》,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55页。)长谷川信《农田余话》卷上:“至正庚寅,江浙乡试,贡院中惊喧,以为见大蛇。或言见怪兽,莫测所在。或言旧在武库自中大蛇。故试场以角端为题”。(注:《农田余话》,《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万历《宝颜堂秘笈》本,第318页下。)最为令人莫名其妙者,冯甦《滇考》卷上:“神宗段祥兴以理宗嘉熙三年立,改元道隆。初,元太祖{特穆津}[铁木真]将南征大理,至铁桥石门关,遇角端兽而还。至是,已灭金图宋,先谋取蜀。宋余玠守重庆,元不能入,乃议由吐番出大理”。(注:《滇考》,《四库全书》本,第105页上、下。)元太祖之卒年,在宋“宝庆三年”,下距“嘉熙三年”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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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端”与成吉思汗西部招聘司_成吉思汗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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