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泰与元代湖南诗歌_诗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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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07.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1287(1999)05—0074—04

传统诗文创作是元代湖南文学成就的主要方面,其中又以诗的成就比较突出。文学史上被列为元诗四大家之一的虞集、揭傒斯曾出游湖南,留下了一些歌咏湖湘山水及人情的作品。本土作家中,陈泰、冯子振、欧阳玄、胡天游、李祁的创作颇具特色,其中又以陈泰的成就最高。

陈泰,字志同,号所安,茶陵人。生卒年不详。延祐元年举于乡,以《天马赋》得荐,考官批其卷曰:“气格苍古,音节悠然,疑熟于楚辞者。”[1]第二年与欧阳玄同登进士第,授龙泉县主簿。《四库提要》说他“棲迟薄宦,惟以吟咏自适,竟终于是官”。而据《江西通志·赣州府名宦》和《茶陵州志》记载,陈泰后升任龙南县尹,政声颇著。有《所安遗集》传世,收入《四库全书》。

陈泰“以吟咏自适”,似乎淡于仕途,但从现存诗作来看,其思想与人格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较深,亘存着兼济天下、建功立业的理想,不少作品抒发了一种英雄之气。《送耒阳刘百川》诗云:“长卿凌云我何有,万里功名新入手。著身天地即英雄,忠孝千年堪不朽。”以英雄自许,以忠孝自励,因此,仕途的蹭蹬不遇在他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留别欧阳玄鲁伯昭二同年》诗云:“我身亦生大国楚,樽前作歌能楚舞。屈原贾谊今已矣,世间人才吁可数。”以屈原、贾谊的后继者自居,藐视群伦,自视颇高,也暗含着一种怀才不遇的悲愤与无奈。《将离京师别李朝瑞陈伯奎二同年》说得更为直切:“自古英雄感慨多,直比枭卢悬一掷。文章有命不论巧,得丧穷通两何惜。”还有《朔方歌》、《万里行》、《翁仲行》等诗,也都凝结着一股豪迈之气,郁积着英雄不遇于时的哀怨。

与李白、苏轼等人一样,陈泰以豪杰自命,生性豁达,因而平时生活中又常常能变志士的壮怀激烈为狷侠的轻松飘逸,在穷而不遇时潇洒度日。《南山歌·赠方诚父判官》写友人结庐南山,诗人乘舟造访,一路饮酒高歌,与两岸黄鹤、青猿和鸣,结尾两句:“沧浪有约须乘兴,把酒南山更共君。”全诗抒发了一种洁身自守、笑傲山水的情怀。

因为棲迟薄宦,又不为仕途所缚,陈泰的诗较少官场习气,而较多地反映了民间生活,这在元代诗人中是非常难得的。如《丁都护》为征夫孀妇述情,《贫女行》写贫女十五当家,皆取材于现实生活,内容真实感人。《集民谣》其一云:

苗青青,东阡西陌苗如云。经年不雨过秋半,苗穗不实空轮困。田家留苗见霜雪,免使粜岁劳耕耘。县官催租吏胥急,粜粟输官莫论直。劝农使,不汝恤。

还有《咏双芙蕖》:

双芙蕖,连理发。不恨狂风顷刻吹,只恐游人轻易折。君莫折,花有情。不是同心眼前久,还他同死复同生。

这些作品从内容到形式,都带有浓郁的民歌情味。

陈泰以歌行最为擅长。《所安遗集》所收诗歌,七言歌行居十之七八。《四库提要》论其歌行云:“大致气格近李白,而造句则多类李贺、温庭筠。虽或不免奔轶太过,剽而不留,又不免时伤粗犷,不及元(玄)之风规大雅,具有典型,要其才气纵横,颇多奇句,亦自有不可湮没者,久晦而终传于世,亦有由矣”。这段话品评陈泰歌行的艺术风格切中肯綮,但认为陈泰不及欧阳玄之“风规大雅”,并以此论定二人之高下,则有欠公允。其实,无论就诗歌内容的脱俗,还是风格的奇拔,陈泰都远胜于欧阳玄。如《秋江钓月图歌》:

青萝断岸苔如发,天清水落鱼龙窟。中有江南漫浪翁,独棹秋江钓明月。秋江月白芙蕖深,扣舷夜和江神吟。不须槎上泛牛斗,琼楼玉宇空人心。千年白石今可煮,一掬泉香捣云母。富贵知君已厌看,翠黛红妆梦中舞。人间月色尽风波,闻道君家月最多,我亦扁舟下彭蠡,到门相访定如何。

据诗前小注,此诗是陈泰应朋友鲁伯昭之嘱,为鄱阳隐士叶天文的《秋江钓月图》而作。“秋江钓月”本是过去士大夫和隐士文人一种平常的闲雅情趣,在作者笔下却显出无穷的神奇色彩。全诗想象丰富,形象鲜明,外在的物象与内在的情思融为一体,构境与造句明显地受到李贺的影响。这种诗作在《圭斋集》中是找不到的。因此,王士祯颇为陈泰鸣不平。《居易录》谓陈泰的歌行“驰骋笔力,有太白之风。在元诸名家中,当居道园(虞集)之下、诸公之上,而名不甚著,岂名位卑耶?”作为清初主盟文坛20余年的一代宗师的王士祯,对陈泰如此推崇不是没有根据的。

冯子振与欧阳玄是元代湘籍作家中具有全国性影响的人物,两人在文学史上分别以散曲和文章知名,诗歌创作也为当世所推重。冯子振(1256—1348?),字海粟,号瀛洲客、怪怪道人,湘乡人。(注:关于冯子振的籍贯,有两种说法。一说为攸县人,一说为湘乡人。前说见《元史·文苑·陈孚传》所附《海粟传》。后说以王夫之、邓显鹤为代表。王所作《和梅花百咏诗》前记中云:“上湘冯子振,自号海粟,当蒙古时,以捭阖游燕中,干权贵,盖倾危之士也”。上湘即湘乡,今人王毅编《海粟集辑存》,据《冯氏族谱》和《湘乡县志》确证冯为湘乡人。此从其说。)其诗以酬答、题画、咏花为主,内容比较狭窄,但风格粗豪苍劲,富于奇气。《元诗选》称其“语必惊人”,高启说他与李白“才气风流颇同调”。[2]细考其诗,写景状物如《登金山》、 《塔灯》等堪称佳构。前诗以丰富的的想象把本来不高的镇江金山写得峻拔挺立,令人神往。颈联尤有气魄。诗云:

双塔嵯峨耸碧空,烂银堆里紫金峰。江流吴楚三千里,山压蓬莱第一宫。云外楼台迷鸟雀,水边钟鼓振蛟龙,问僧何处风涛险,郭璞坟前浪打风。

《塔灯》诗全篇整丽,首尾匀和。末联“文焰逼人高万丈,倒提铁笔向空题”,把塔想象成倒提的铁笔,出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颇为奇特。值得一提的还有七绝组诗《梅花百咏》,作于至元28年,是冯子振一时逞才而又自鸣得意之作,历来毁誉参半。《四库全书》录存其诗,《提要》云:冯子振“才思奔放,一题衍至百篇,往往能出奇制胜”,堪称梅花知己。邓显鹤、蒋湘培认为这组诗意近媚俗,不足存世,“海粟诗以此减价”。[3] 但《梅花百咏》在文学史上产生了较大的反响则是客观的事实。仅元明清三代,唱和者就有数十人之多。著名思想家王夫之以讲求民族气节著称,对冯子振仕元非常不满,然而对《梅花百咏》也有和作,虽然他自言是和友人龙孔蒸、洪业嘉、欧阳淑予的梅花诗,非和冯子振,但龙、洪、欧所作却是和冯的。这种现象表明《梅花百咏》是有一定艺术魅力的。兹举《山中梅》一首:

岩谷深居养素贞,岁寒松竹淡相邻。孤根应尽冰霜苦,不识人间别有春。

咏梅花而写人性,藻思逸韵,格调飘逸,就是将其置于古代优秀咏梅诗中亦不逊色。

欧阳玄(1283—1358),字原功,号圭斋,浏阳人。文章与虞集齐名,称一代宗师,诗名不如虞集、马祖常。欧阳玄论诗,认为“诗得于性情者为上,得之于学问者次之;不期工者为工,求工而得工者次之。”[4]这种诗论观无疑是正确的, 但他对诗歌的发展却又持一种今不如昔的文学退化论,认为“《离骚》不及三百篇,汉魏六朝不及《离骚》,唐人不及汉魏六朝,宋人不及唐人。”[5]这就使人难以理解, 既然诗主性情,为何又一代不如一代呢?欧阳玄的本意可能是想说,诗三百篇的写作纯是有感而发,无意求工,故古朴浑然。而自《离骚》以下,由于文化的积累和文学自觉意识的增强,在诗歌创作中,人们越来越有意地表现学问,讲究技巧,追求精工,这就必然伤害本真的情性,留下人为的斧凿之痕。所以,欧阳玄主持诗歌创作应该师法古人,具体的途径便是他在《罗舜美诗序》中提出的:“宗魏晋、唐,一去金、宋季世之弊而趋于雅正。”

欧阳玄的诗歌创作并未完全实现他的理论主张,其诗大部分是官场应酬之辞,诗意寡淡,古体排律尤其显得干枯,只有一些写景咏物的绝句小诗写得洒脱清爽。如《为所性侄题小景》:“浦口归帆落,沙头行客回。林间酒旗出,快着一篙来。”还有《京城杂咏》、《漫题二绝》等,皆能截取一个场景或片断,描写自己对生活的观察与感受,意象飞动,情味隽永,遗憾的是这种性情之作在《圭斋集》中数量太少。

胡天游(1288—1368),名乘龙,以字行,别号松竹主人,晚号傲轩氏,岳州平江人。一生隐居不仕,以诗酒自娱。晚年生活凄苦,死后诗稿大多散佚。今存《傲轩吟稿》一卷,收入《四库全书》和《元诗选》,《沅湘耆旧集前编》录存其诗54首。

胡天游是一位平民诗人,身处社会底层,因而其诗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元末政治黑暗、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代表作有《无牛叹》:

荒畴万顷连坡陀,躬耕无牛将奈何!老翁倭倭挟良耜,妇子并肩如橐驼。肩頳骨怠汗淹肘,竟日劳劳不终亩。夜归草屋酸吟嘶,只有饥肠作牛吼。却忆向来全盛年,万牛蔽野无闲田。干戈澒洞一扫尽,觳就死谁能怜。桃林荒塘春草绿,根底纷纷何有犊。老翁无力待升平,卧看牵牛向天哭。

其他如《男从军三首》、《女从军三首》写从军征战之苦:“雨沐风餐夜枕戈,东征未了北防河。”《暴雨》写大战之后:“川原日流血,草木染腥赭。”《归去乐》、《闻李帅逐寇复州治》写人民因战乱流离失所:“朝避长蛇夕猛虎,干戈满眼归何所?”“至今妇女堕戎行,闾里萧条泣鳏寡。”《婆饼焦》、《田家吟》写战争对农业生产的破坏:“原头麦熟空满垄,丈夫尽赴征西徭”;“君不见踏歌槌鼓肉如山,昨日原头祭田祖。”等等,都写出了元未社会的历史真实,字里行间饱和着对民众悲苦命运的同情,表达了战乱中的人们对安居生活的想往与渴望,“珍重加餐莫轻出,共留老眼看升平”(《寄内兄余牧山》),诗人因遭逢战乱用世不能的哀怨亦隐然可见。这些作品明显地继承了杜甫“三吏”、“三别”和白居易新乐府的写作传统,为歌生民病,内容真实,主题沉重,在元末湖湘乃至全国作家中都称得上是写实的佳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胡天游:“长歌慷慨之中,能发乎情,止乎礼义。身处末季,惓惓然想见太平,犹有诗人忠厚之遗。”正是着眼于这一点而言的。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还实事求是地指出了胡天游诗歌的风格特点与艺术缺陷:“大都悲壮激烈而颇病粗豪。”从现存作品来看,胡天游以杂言古体歌行最为擅长。《醉歌行》典型地表现了他的艺术风格:

醉中豪气如长虹,走上高楼叫天公。问天开辟今几年?有此日月何因缘。月者阴之魄,日者阳之精。阴阳果何物?产此团团形。一如白玉盘。一似黄金钲。得非冶铸出,无乃磨琢成。茫茫太古初,二气才胚胎。金乌从何出,玉兔从何来?扶桑谁人种,桂树何年栽?东升何所自,西没从何游。胡为天地问,奔走不暂休。但见朝朝暮暮无定辀,但见波波汲汲如奔邮。催得黄童变白叟,催得华屋成荒丘,催得秦王汉楚忽抔土,催得黄河碧海无纤流。我有如渑酒,劝天饮一石。愿天□长绳,系此乌兔翼。一悬天之南,一挂天之北。安然不动照万国,无冬无夏无旦夕。百年三万六千作一刻,尽使世人老不得。

诗人对苍天发问,渴望时光永驻,人生不老,表现出一种与天地精神相往还的狂者气魄。艾科曾为胡天游作传,称“天游有俊逸才,负高气,孤立峻视,曾不一起取斗禄自污。扼腕当时,俯仰太古,鸣之歌什,有沉湘蹈海之风。”[6]从此诗中人们不难读出诗人的这种个性风韵。

胡天游的七言近体诗亦有佳作。如《遣闷》:“昏昏如醉复如痴,半榻残书两鬓丝。世故扰攘思乐日,暮年艰苦忆儿时。对人言语惟称好,徇俗文章懒出奇。斗酒十千无觅处,闷来消遣只凭诗。”叙写自己晚年生活的孤独凄凉,悲切而又悲愤,具有乱世之音哀而怨的特征。

李祁(1299-?),字一初,号希蘧,又号危行翁。茶陵人。元统元年进士,官至江浙儒学副提举。其时天下大乱,于是他隐居江西永新山中。洪武初年,朱元璋遣人诏征,力辞不就,隐逸而终。一生吟咏不辍,相传诗作达一千余首,被誉为元明之际湖湘第一诗人。今仅存二卷。《沅湘耆旧集》和《元诗选》均有录存。后人辑其遗著为《云阳集》十卷,收入《四库全书》集部五别集类。

从现存诗作的题材与内容来看,李祁的诗具有元代诗人的共同特点,大多为咏花、题画和酬答应和之作,但由于亲历元末社会大动乱,部分作品吊古伤今,叙写时事,感慨生平,思想内容比较沉厚。如《次王子让韵》二首写战争对社会和人民生活的破坏,就具有历史的真实性。其二云:

城郭人民事事非,空余尘土满征衣。君犹有道堪流俗,我已无家不念归。天地晦冥龙去远,江湖寥落雁来稀。极知此后还相忆,愁见青山映夕晖。

诗人身处乱世,无家可归,倍尝人世的艰难。“海内谁堪托死生”(《次王子让韵》其一),“转觉人间去住难”(《和贺琴南见寄》),一种末日情绪笼罩心头,似乎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就好象是那万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颠覆淹没的可能。《和王子让二首》其一充满悲凉地写道:“万顷烟波一叶舟,更无维楫任飘流。此身自合他乡死,争奈狂狐忆首丘。”用“狐死必首丘”的典故极写自己行将客死他乡的悲哀,令人感喟。诸如此类的作品《云阳集》里还有不少。

李祁以七言律诗和绝句最为擅长。《四库提要》论其诗“冲融和平,自合节奏”,其实,他的不少诗作还具有沉郁悲凉的特点。《次贺琴南韵》诗云:

茅屋秋风古道傍,衰容不似去年强。汉庭无梦陈三策,楚水空怀赋九章。落日乱鸦红树老,断云孤雁碧天长。相思无限关心事,不为催诗急雨忙。

此诗用典精切,对仗工稳,音韵谐婉,写出了忧国伤时、英雄失路的心情,可代表李祁诗的艺术成就。

上述诗人以外,元代湖南诗歌称作手者还有文矩、罗懋等人。文矩,字子方,长沙人,曾任国史院编修,著有《子方集》,著名学者吴澄为他撰墓誌,称其文章歌诗“疏宕尚气,有陈事风赋之志焉”。[7]罗懋,字敬德,茶陵人,读书好古,不乐仕进, 明嘉靖《茶陵州志》评其诗“感时抚景,意到即笔落”,“其间词意雄浑,温醇精到,惟可与知者道也。”有《履素诗集》传世。

综观元代湖南的诗歌创作,有两个鲜明的特征。(一)在创作方法与艺术风格上,元代湘籍诗人主要宗法唐人,但又不专主盛唐。这种倾向与整个元代诗坛的习尚基本一致。欧阳玄在总结元诗的发展时说:“我元延祐以来,诗文日盛,京师诸名公咸宗魏晋、唐,一去金、宋季世之弊而趋于雅正,诗丕变而近于古。”[8]湘籍诗人除冯子振、文矩以外,大多出现于延祐以后,故此说也大体符合湖南诗文发展的实际。但与一般的模仿派作家不同,元代湘籍诗人学习唐诗,师心不师面,不追求字比句拟,因而创作风格各有千秋。陈泰擅长歌行,师法李贺,有太白遗风;欧阳玄身处高位,以雅正标宗;胡天游处元季之世,慷慨悲歌,艺术上继承了杜甫、白居易的传统,等等,不一而论。(二)从作品内容上看,元代湖南诗歌主要有两大主题:一类作品大多以咏史怀古、题画咏花、游山玩水为题材,写性抒情,感慨生平,赞美隐逸生活和隐士人格,间或流露出一种故国之思。另一类作品,如胡天游的《无牛叹》,陈泰的《贫女行》等,把笔触伸向现实生活,直接揭露社会黑暗,反映民生疾苦,这一类作品在元代诗坛上显得尤为突出。

收稿日期:1999—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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