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论文

双生论文

双生

丁小龙

要不是那个古怪的来电,蒋梦书的这一天堪称完美。

上午,她去市政府领奖,因其在教育事业上的成就,而被评为“全市十大杰出青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荣誉,也让她觉得自己以后更有地位,更受人尊崇。之后,她清晰而富有智慧的获奖感言,赢得了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蒋梦书知道,那不是象征意义上的鼓掌,而是发自内心对于她的肯定。因为经过很多类似的场合,她确定自己能够辨认出两者之间的微妙差别。最大的区别是,以前她只是台下的无名观众,而今天,她站在了舞台的最中央,成为全场真正的焦点。拿到奖杯的那一刻,她流下了泪水,多么希望母亲就在这里,看到她所取得的成绩!当然,泪水中还有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涩。

颁奖礼结束后,她又接受了市电视台的专访,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当记者问她最想感谢的人是谁时,她不假思索地说,是我母亲。接着,这个妆容精致的年轻记者问她此刻想对母亲说些什么,随后把话筒递到她旁边,镜头也随之转向了她。她在原地怔住了三秒钟后,面带微笑地说道,抱歉,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看到了记者脸上尴尬的神情,随即又说道,但我知道,母亲一直会守护着我。在多年的磨砺中,蒋梦书早已学会了与他人交往时,如何取得心理上的主导地位。

下午,返回学校时,发现行政楼、教学楼以及图书馆前分别拉着内容相同的三条横幅——恭喜我校教师蒋梦书荣获“全市十大杰出青年”称号。走在学校的路上,她发现同事们和学生们看她的眼神都与过往不同,而她自己也特别享受这份钦羡,享受被他人重视的感受。随后,她去了校长办公室,汇报最近整个语文组的工作状况。听完她的汇报后,校长连连点头,称赞道,蒋老师,你为咱们学校赢得了荣誉啊。这是校长第一次叫她蒋老师,而平时都是直呼其名。蒋梦书站了起来,感谢校长平时对她的关照和提携,并说这份荣誉属于整个鹿鸣中学。在何种场合说何种话,蒋梦书久战沙场,早已经练就好此种本领。她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女战士,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的软肋。

下午上完了语文课,她回到了办公室,收到了李明奎发来的微信。没有什么客套话,只有一句话——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你肯定会当上副校长。蒋梦书又反复读了这句话,每个字都细细品鉴,不愿放弃任何一个细节。她早已习惯了李明奎的这种言辞方式,冷冰冰的字词后,其实是真实而滚烫的爱。她心里特别清楚,自己能从普通教师到语文组组长,再到全市十大杰出青年,背后都与李明奎有着重要的关系。李明奎是教育局的副局长,也是蒋梦书的秘密情人。在公开场合,她称他为李局长,私下里则直接叫他哥。他比她刚好大十岁,既是兄长又是最亲密的朋友。蒋梦书确信,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阿卡波糖与机体血糖具有竞争性关系,能够有效阻断血糖与葡萄糖肝酶的合成,同时还能使其葡萄糖肝酶的生物活性显著下降,进而起到降糖的效果[5]。此外,阿卡波糖还能有效吸收和降解来自碳水化合物的葡萄糖,能够有效降低糖类的分解速度,进而有效稳定血糖水平,取得满意效果。阿卡波糖还具有生物利用度较高和半衰期较长等优势,对其他器官组织不会造成影响,且不良反应发生率较低,用药安全性较高[6]。

蒋梦书又把那条信息读了一遍,然后又抄写到自己的笔记本中,才确实了他的话。随后,她便回复了他的信息,写道,谢谢哥,随后我们再庆祝。

下班后,她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将奖杯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丈夫黎向前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儿子黎夏也随后回到了家。七点整,他们围着桌子,准时吃饭。丈夫准备了红酒,很显然是超市的那种便宜货。蒋梦书假装很开心,感谢了丈夫和儿子,随后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说实话,蒋梦书早已厌倦了他做的饭,厌倦了他千篇一律的话,厌倦了这种沉闷的家庭生活。但是,她并没有勇气逃离这种生活,更没有勇气重新开辟新生活。特别是今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公众人物,大小也算是个名人,更不能去轻易损毁自己的正面形象。她要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和平,虽然她和丈夫已经没有了共同语言,基本上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儿子也将她视为仇敌——她是黎夏的语文老师,以最严格的方式规范他的学习和生活,从来不讲母子的情面。整个晚餐,他们三个人都没有说多余的话,却喝光了整瓶红酒。这也是蒋梦书第一次允许儿子喝酒。他已经上初三了,面临着即将到来的中考。

吃完饭后,丈夫去厨房洗碗,儿子回卧室复习英语,而蒋梦书只想泡一个温水澡。她来到浴室,洒了香氛,对着镜子,卸掉了携带一天的妆容。她看到了自己眼角的皱纹变深变浓,皮肤也黯淡无光,而眼神中满是疲惫劳碌。她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比有妆容的时候至少年老十岁,而这或许是最真实的自己。独自一人时,蒋梦书才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身上还有香水的气味,这是李明奎送的香水。每年生日,她都会收到他送的名牌香水,每一款的调性都各不相同。这已经是他送给她的第七瓶香水了。李明奎特别懂她的心思,总能恰到好处地打动她。蒋梦书知道这是他们相处的最佳方式,保持距离,保持暧昧,但永远不能,也不可能生活在一起。在这一点上,她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纠缠他,威胁他,逼迫他离婚。即使在情感上,她都是理性主义者,懂得分寸与方式,而这也许是李明奎喜欢她的地方。

与李明奎不同,丈夫从来没有送过她生日礼物,甚至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而这多少也减轻了蒋梦书对他情感上的愧疚。丈夫是一个木讷笨拙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在国企做最基层的会计工作,早已没有了升迁的可能,而他好像也乐于做一个平庸的人。他喜欢做家务,承包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脾气也非常温和,几乎没有和蒋梦书红过脸,更没有吵过架。身边的人都说他是一个老实人,一个好人。蒋梦书明白,这是他们对他的鄙夷,甚至是侮辱。刚结婚那几年,蒋梦书还会督促他上进,争取更多的机会。后来,她也放弃了这种念头,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和儿子身上。不管怎样,和他一起生活,没有风浪,也没有险境。

泡完澡后,她坐在客厅,开始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最近几年来,她越来越喜欢读这种大部头的外国小说,前段时间刚读完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对她而言,这是一种短暂摆脱日常生活的最佳方式。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放下了书,接通了电话。

夜里,她又梦到了母亲。母亲站在河流的对岸,挥舞着手中的白丝巾,呼喊着蒋梦书的名字。通往对岸的方式,没有桥,只有船。于是,她呼喊着船夫。没过一会儿,一个空船漂流到了此岸。除了船桨之外,上面空无一物。于是,她独自划着船,哼着歌,向对岸驶去。当船到河中央时,船底出现了一个洞,河水从洞口涌了进来。她不会游泳,举目四望,满眼茫茫,而船不断地下沉。她呼喊着母亲,而母亲却消失在薄雾中。就在她放弃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粗野的男声喊道,你到底是不是蒋梦书?

请问你是蒋梦书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你是哪位?

我是你哥。

你打错了。

之后,蒋梦书将这个陌生号码拉入黑名单,然后关掉了手机。每次收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她都会立即将其拉入黑名单。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不相干的人耗费气力。随后,她又重新进入书本的世界。然而,她的内心有点慌乱,因为刚才那个人的声音始终回旋在她的脑海,搅乱她的思绪。

风雨潇潇(“潇潇”,《全宋诗》作“萧萧”)夕,春寒灯较昏。茅檐数椽屋,荻浦几家村。网到江鳞活,沽来市酒浑。焙衾供(“供”,《全宋诗》作“共”)结局,一觉眇乾坤。

有爱疯玩的,也有爱待在家里的。《雪地里的脚印》里那只看起来很有钻研头脑的狼,就爱在寒冷的冬天窝在自己舒适的小屋里读关于狼的专著、查资料、写文章。他要写童话来给恶狼们翻案。他提笔写道:“一个冬天的早晨,雪下了又下、下了又下……”作家狼想象着好狼先生出场的模样——好狼先生瞥见雪中一串向远方延伸的脚印,决定找出脚印的主人,跟他交个朋友。他沿途不断询问脚印是谁的,却没有得到答案!大家都觉得狼不安好心,这简直让满脑子想和其他动物交朋友的狼郁闷透了。那么,走出屋子的作家狼会怎样逆袭呢?故事充满悬念……

本栏目主要刊载护理学领域临床实践与基础理论的最新进展和研究成果,旨在促进护理学科的发展。按不同的论文格式和内容分为论著、研究分析、效果观察、应用体会、心理护理、个案护理、护理管理、综述等子栏目。

她从梦中惊醒,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缓缓吐出,然而这个梦唤起了她内心最恐惧的事情。眼前的黑暗将她团团围困,于是便打开了床头灯,看到丈夫沉睡的身体,居然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于是,她用手指在他的后背上,比划出自己的名字。

这份荣誉并没有给蒋梦书带来持久的快乐,她只是将其视为一个全新的开始。她还有更远的路要去走,有更多的荣誉要去争取,而她也从来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时间,否则,那些更好的机会就会留给别人。或许,这种勇敢向前的精神意志是她能够走到今天的重要原因。当然,这一切与自己的教学成绩也密不可分。自从教书以来,她所带班的语文成绩一直位于年级前列,特别是近几年来,更是位于年级前两位。因此,当她被任命为语文组组长时,虽然也受到了他人的诸多质疑,但没有人能够否认她的教学成绩。

她今年带初三语文,同时又是班主任,并且兼带初二两个班的政治课。与此同时,她还要负责整个语文组的规划、检查、备课与汇报等多种责任。其实,她并没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更多的时候,她周转于学生、家长、同事与领导的关系中。最让她心身俱疲的是与同事的微妙关系。自从她当上语文组长后,偶尔就听到了他们对她的质疑和谣传。特别是几个前辈,一点儿都不配合她的工作,隔三岔五地给她使绊子,耍花招,而她也不可能去领导那里打小报告,也只能忍气吞声,把自己最耐心的笑容留给他们。在学校,她宁愿和学生们待在一起,也不愿回到沉闷冷漠的集体办公室。因此,她渴望再升一级,成为副校长,这样就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这样也不用去看那些人的眼色。如今看来这个位子就在眼前,触手可得。

还有八十多天就要中考了,教室中都是你追我赶的学习氛围,毕竟进入重点高中与普通中学后的起点不一样,再说,每个普通高中的档次也有区别。当然,大多数学生都有学校可以去,最差的便会去隔壁的技校。在这座县级市里,所有人都知道每个学校的层次,而这也成为家长们攀比的重要指标。当然,更高层次的家长会把孩子送到省城的五大名校,这不仅需要人脉和金钱,也需要孩子有足够优秀的成绩。蒋梦书当然想把儿子送到五大名校,打听之后,发现费用相当高,但是也在承受范围之内。但是,儿子的成绩并不理想,距离五大名校还有相当大的距离。于是,退而求其次,她希望儿子能考上重点中学。当然,即使没考上,她还可以动用李明奎这层关系,但她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去求人。她最明白其中的艰难曲折。

就目前的学校排名看来,儿子的成绩刚好是在重点分数线左右,如果稍微提点成绩,应该没有问题。作为儿子的语文老师以及班主任,她用最严格的方式要求黎夏,给他找全校最好的老师补课。讽刺的是,儿子最薄弱的学科竟然是她教授的语文。即使她把最好的知识精华传授给儿子,手把手教他好像也无济于事,语文成绩依旧不够理想。为此,她训导了他很多次,而他只是表情冷漠,从不还嘴。在学校时,黎夏称她为蒋老师,回家后却几乎和她不说话。儿子和丈夫的关系处得很好,无话不说,这多少让她有些嫉妒。恰好今天是儿子的生日,她刚好可以借此来修补两人之间的关系。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她就收到了同事转发来的一条热门微博,上面有着醒目的标题——“杰出青年”身份造假,蒋梦书另有其人!上面还附带着她获奖时的照片以及真正的蒋梦书照片,而微博的留言已经过千条。她看了其中很多条留言,基本上都是讽刺、谩骂与讨伐,甚至恶意的诅咒。这些来自陌生人的声音将动荡在她的体内,仿佛要彻底地摧毁她,完成这次难得的网络盛宴。

晚饭后,她坐在客厅里,和李明奎发了几条微信,商量着假期一起去普吉岛度假的事宜。每年暑假,他们都会离开这座小城,去外面更大的世界。不得不承认的是,刚开始,蒋梦书只是想借助他的关系,稳定自己在学校的位子。后来,她开始喜欢上这个年长她十岁的男人,甚至在感情上有点依赖他。他比丈夫黎向前更温柔,更懂得她的心,最重要的是,他在事业上有自己的追求,不像丈夫那样软弱无能。她和李明奎都是理性主义者,他们不会公开这层关系,更不会结婚,只想保持这份感情。正因为如此,蒋梦书这些年来也特别注意保养自己,在事业上不断地提升自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能够配得上这个男人。她从来不纠缠他,很多事情也听他的建议和安排。在这座密不透风,满是耳目的城市,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发完微信后,她又开始读《卡拉马佐夫兄弟》。没过多久,便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上面写道:你不是蒋梦书,对吧?

你到底是谁?你想怎样?她回复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对方回复道。

教材中采用的是如图1所示的装置进行实验,在平时教学实验中水面往往上升不到1/5,我认为是因为存在以下不足:

蒋梦书盯着这个陌生号码好久,无法想象对方是怎样的人。于是,她鼓起了勇气,拨打了这个陌生号码。与她想象中一样,对方已经关机。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丈夫。那个夜晚,她凝视着黑夜,好像在其中看到了恶魔的面孔。

没有人真正在意她,除了她的外婆。每隔几天,外婆便从邻村赶过来看她。每次来都给她带些东西,要么是糖果,要么就是点心。有一次,外婆专门给她拿了两个猪蹄,让她好好地补补身体,说继续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的身体。虽然她很爱外婆,但还是不愿意把心底的恐惧告诉外婆。毕竟外婆七十多岁了,她不想把自己的忧愁传染给任何人,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孩子了。外婆经常对她说,玲玲,你不要怕,前面总会有路的。她看着外婆脸上的疲惫,不说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有一次,她还是没有忍住内心的巨大悲伤,抱着外婆痛哭流涕。外婆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不怕,有外婆呢。

近日,针对俞敏洪有关女性的错误言论,全国妇联、北京市妇联等均发声予以批驳。11月20日,俞敏洪专程来到全国妇联机关,向广大女同胞诚恳道歉。

男人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是你的弟弟蒋梦杰啊,你认不出我来了吧?

我没有弟弟。你这是骚扰,我会报警的。

好啊,那让警察先把你带走。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蒋梦书,你骗了这么多年,不愧疚吗?

你是神经病!

说完后,蒋梦书从侧面走开,把那个陌生男人抛在了身后。然而,内心却突然有种绞痛感,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捏住,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走进附近的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咖啡。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慌,她坐在咖啡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身处一片暗影中,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焦灼表情。喝完半杯咖啡后,内心的慌乱才隐隐退去,而她也理清了头绪,平复了心情,知道了下一步该怎样去做。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练出一身金盔银甲,能把所有事情都放在自己的可控范围。这一次的突发事件也不会是个例外。于是,她拿起手机,给昨晚的那个陌生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一句话:你想要多少钱?没过多久,便收到了对方的回复:不要钱,只要你说出真相。什么真相?蒋梦书又问道。那个人回答道,如果你不说,那我就去说。还没等她回复,又收到对方的信息,上面写道,你毁了我姐的生活。

蒋梦书没有再回复,她仔细地辨读他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像是爆裂在体内的炸弹,只有她听到了其中的隆隆响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以为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件事情,以为时间可以抹去那段回忆。然而,她高估了时间的清洗能力。以前,她常常做同一个噩梦——她走在路上,忽然被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男人绑在石柱上,而四周全是围观的群众,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蒙面人站在她的面前,揭开了那张附在她血肉上的假面。之后,一个长着翅膀的小人把镜子举在她面前,还没等她看清楚镜中的自己,便从噩梦中惊醒。她从来没有把这个噩梦告诉任何人。然而,噩梦却在今天真实地发生了。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丈夫。毕竟,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到家后,她给李明奎发了信息,简要地说明了自己遇到的事情。很快便收到了他的回复,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没事,有我呢。有了他的这句话,蒋梦书才稍微平静下来,睡了一个午觉。

下午没有课,但她照例要去学校坐班。还没有到学校门口,便收到同事张萌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个陌生人在办公室等她。蒋梦书心头一紧,想要转身离开,找个理由请个假,不去学校。然而,又转念一想,躲过了今天,也躲不了明天。再者,她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大不了给那个人钱——她早已经学会了这些社会法则。活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事情上打过退堂鼓。这一次也不例外。

洞外注浆在基坑回填过程中施作,注浆由下至上根据基坑回填标高逐排施作。注浆参数,如注浆形式、浆材、注浆压力、注浆量等与洞内注浆相同。注浆孔位布置在基坑围护桩的桩间,具体形式如图8所示。注浆时注浆管末端(即孔口段)1.0 m长度内不设花孔,以避免跑浆。

然而,当她来到办公室,发现整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那个男人就坐在她办公桌旁边的另外一个椅子上,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照片。从同事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看到她后,男人站了起来,严肃的表情中甚至带着几分羞涩。她抑住心中的恐慌,对男人说,有什么事情,我们出来说。男人好像并不理会她的要求,拿起他手中的照片,说道,你认识这个人吗?她走了过去,拿起照片,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笨拙的女人。之后,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请你离开我们办公室。男人提高了声音,说道,这是我姐,这才是真正的蒋梦书。她也提高了声音,说道,请你离开这里,否则我就报警!男人笑了笑,说道,快去报警吧,让警察带走你这个诈骗犯。随后,男人离开了办公室。

之后,整个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多说一句话。然而,蒋梦书已经听到了同事们心中的质疑、嘲弄和冷笑。虽然他们平时一团和气,但她知道,他们从心底排斥她,就是因为她比他们的荣誉多,比他们更受到领导的重用和提拔。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内心震荡,但她还是最大程度地保持外在的平和。她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假装备课。男人并没有带走那张照片,好像是故意留给她看。蒋梦书又拿起照片,看着上面那个陌生的女人,不知为何,女人的神情让她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最近几年来,只有这位伟大的俄罗斯作家最懂得她的心。

事情的转折是在九月下旬的一个上午。与母亲关系淡薄的二姨突然来到了她的家,并且开门见山地讲明了来意——玲玲可以去凤山中学补习,而她恰好是那里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母亲立即否定了这个建议,说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学习天赋,再说家里也没有钱供她读书。父亲并没有说话,用沉默支持了母亲的想法。

晚上回家后,她特意给儿子订做了蛋糕,给他买了最新款的篮球鞋。黎夏只是简单地说了声谢谢,随后便把球鞋放到了一边。蒋梦书走了过去,拥抱了黎夏,儿子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非常勉强地回应了她的拥抱。儿子高出她一头,和丈夫的身高差不多,平时最爱的事情就是去户外打篮球,以及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听音乐,看日本动漫。前段时间,儿子收到隔壁班女孩写的情书,两个人情窦初开,课后经常腻在一起。蒋梦书知道这事后,没有找儿子谈心,而是找那个叫莉莉的女孩谈话,最后当面让她写下保证书,让她保证不与黎夏来往。女孩哭着写完了那张保证书,随后和黎夏断了来往。黎夏知道此事后,与她大吵了一顿,并且整整一周没有回家,而是住在奶奶家。回家后,他将她视为空气,二十多天都没有和她说话。她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分,却也不愿意低下头去给儿子道歉。要不是因为丈夫在两边说好话,估计她和儿子很难达成和解。在脾气这一点上,儿子确实和她很像,而她则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倔脾气。记得很久之前,她和母亲因为误会闹了小别扭,有整整一年都没有说话。而如今,她时常想起母亲,想到母亲往日的絮絮叨叨。她多么渴望再和母亲说说话,母亲却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她连母亲的一张照片也没有。最近几年来,当她卸完妆,对照镜子时,能隐隐约约看到母亲往日的神情。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收到了几个朋友从微信上发来的链接,都是与这件事情有关。他们在微信上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在造谣,是不是在恶意中伤。她看到了那些信息,都没有回复,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做何种回复。没过多久,丈夫打来了电话,而她则直接挂掉了。之后,又是他的电话。于是,她接通了电话,说道,我没事,晚上回去和你解释。

随后,她走了出去,来到图书馆旁的林荫道中,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说道,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而她也不需要去辩驳什么,去证实什么,或者说,做出某种姿态去澄清什么。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这么多年来,为了不断地前行,不断地突破自我,她说了太多的话,包括很多谎言。此时的自己,只想拥有长久的沉默。过去,她感觉自己充满力量,如同黑夜的女祭司,掌握平衡一切关系的法则。如今,她觉得自己只是舞台上的小丑,任人评说,任人耻笑。表演了太久的戏剧,如今也到了该落幕的时刻。是时候退场了,然而,退场之后,她该怎样重新面对自己的人生呢?

我能和你姐通电话吗?

不能。

说完后,对方便挂断了电话。蒋梦书像是被抽掉了体内的精气神,整个人瘫软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不知道接下来该面临怎样的人生风暴。随后,她收到了李明奎打来的电话,带着质询的口气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全市的人都知道你的事情了,不管怎样,这段时间,咱俩要保持距离。

蒋梦书冷笑了一声,说道,李局长,请您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这也是她第一次挂断他的电话。随后,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又不能放出声音,以免被来来往往的学生看见。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风暴,自己仿佛是置身于海洋的破船。生活真是够讽刺啊,她想到,刚给了我一个甜头,接下来就是个大跟头。

通过远程无线通信技术,实现人工控制、实时线路规划自动控制以及无链接自主测量控制三种模式对船体进行实时控制。

ZHOU Yu, YANG Lei, LIU FeiYan, et al. Study on the occurrence status of a rubidium ore deposit from Shenzha County in Tibet[J]. Conservation and utilization of mineral resources, 2018(6):81-86.

她擦掉了眼泪,扬起头,看着空中的云朵,开始在心中祈祷,祈祷自己可以渡过这个劫难。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时候,每当遇到生活中的难题,母亲便会对着天空,在内心默祷。蒋梦书祈祷母亲能够原谅她,能够帮助她,因为当年的那个罪过不应由她一人来担当。

晚上回家后,儿子根本不理她,而丈夫拥抱了她,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听到这句话,她抱紧了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哭泣,好像这么多年来,心中的委屈和恐惧都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除了这个男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如此对她。那个夜晚,她把曾经隐藏了太久的故事告诉了他,而他只是握着她的手,不做任何道德上的评价,告诉她不要害怕。

第二天上午,她去了学校,发现学校已经撤下了那些祝贺她获奖的横幅,而同事和学生们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冰冷的讽刺。但是,她还是硬撑着上完了两节课。之后,她便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没有任何客套,校长开门见山地说道,蒋梦书,刚才上面打来了电话,要调查你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先不用上课了。

噢,是不是要开除我?她也直接问道。

最终结果没出来,你再等等,这段时间,你好好配合上面的调查。

她点了点头,离开了校长办公室。从行政楼出来后,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她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在春末的阳光下,她感觉自己慢慢地破碎,破碎成灰。

是的,她的真实名字不叫蒋梦书,而叫孟晓玲。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秘密像是压在心底的石头,让她无法自由呼吸了十九年。有太多太多次,她总以为自己会忘记过去的重负,轻松前行,没有任何心理重负。有太多太多次,她对着镜子说道,你就是蒋梦书,那个孟晓玲已经死去。然而,越想要抛弃过往,越被过往的蔓藤紧紧缠住,无法真正地脱身。梦几乎不说谎,而她的很多噩梦都与这个名字有关——蒋梦书这个名字既是她的护身符,又是她的诅咒。

你毁了我姐的生活,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对方恶狠狠地说道。

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如今,她又站在了最初的地方,又是那个迷雾中的十字路口。举目四望,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人帮助她,也没有人告诉她该去往何处。百无聊赖之际,她从包中取出了那张皱巴巴,有些泛黄的照片。她凝视照片中的蒋梦书,如此清澈的眼神中,全是时间的灰烬。

内部审计在隶属上应该区分“职能报告关系”和“行政报告关系”。从隶属模式不同时的实际管理效果角度来看,内部审计无论是隶属于董事会和审计委员会,还是隶属于总经理,治理效果都比较明显。但从投资者的角度来看,投资者会偏向于内部审计隶属于董事会和审计委员会这种形式,因为其具有更高的独立性,可产生更好的治理效果。从企业的自查报告中可以发现,在实际执行情况中,内部审计隶属的上级部门一般都是单独一类,两者并没有合作情况。因此,要想充分发挥内部审计的治理效果,可以将内部审计的职能隶属与行政隶属分开,即职能上受董事会和审计委员会管理,行政上受总经理管理。

她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而过往的回忆却从心底慢慢地涌了出来。时间的概念如同黄昏薄暮般退去,而她看到了自己——那是十五岁的自己,中考失败,面临着母亲整日的嘲讽,好像再也没有其他出路,只有回家干活儿,围着一块田地团团转,等到了年龄,嫁给同乡的男人,开始作为农妇的一生——整天围绕着男人们,围绕着灶火,围绕着永远没有尽头的农活儿,一直操劳到死,就像她的外婆、她的母亲及所有农村妇女们那样,忍辱负重。她看过太多这样单调苦闷的例证。

河山楼为砖石结构,楼身通体为青砖砌筑,厚实坚固,共三间七层,长过8米,宽过6米,高达33米,另外还有一层地下层,各层间有砖砌阶道和木制楼梯相互沟通。其墙体越到底部越厚实,最厚处达2米,因而不畏火攻水淹。如此大规模的民用军事防御设施,在今人看来是难以想象的。这座功能齐全的巨大堡垒,可屯兵,可藏民,可储存和加工粮食,可攻敌而敌人不能入内,可防火烧、炮击,可长期据守,可通过地道外出通风报信,可派楼内之兵偷袭敌后,使来犯者腹背受敌,关键时刻还可金蝉脱壳、逃之夭夭,实在是古代中国极具特色的防御工事。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然而,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如此荒谬的玩笑。落榜的那段时间,她闷闷不乐,和谁都不说话,好像自己是整个世界的孤儿。除了帮家里干活儿之外,她更多的时间都是把自己闷在房间,要么是看着窗外发呆,要么是埋头看书。那段时间,她迷恋上《红楼梦》与《茶花女》。每读到动情之处,不免会流下泪水。那段时间,她开始写日记,写青涩的诗歌,把自己的心事讲给自己听。特别是开学时,村里的好几个同龄人都去上了中专或者高中,而自己只能守在这个蛮荒之地,看父母的脸色而活。有那么几次,她甚至动了轻生的念头,到最后却因怯懦而放弃。她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想要改变,却发现自己没有改变的能力。那个漫长烦闷的假期,她仿佛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只有在这个茧中,她才能获得短暂的平和与自由。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中午放学后,蒋梦书被一个矮个儿粗鄙的男人拦住,问她是不是蒋梦书。蒋梦书愣在原地,突然想到了前两天那个陌生的电话。她尽力掩饰内心的恐慌,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纠缠我?

也许,外婆并不知道,这个拥抱对于她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因为那是一种纽带,一种与世界无法割舍的血脉关联。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婆早已离开这个喧嚣的世界,而她却始终记得外婆的拥抱,记得她说给她的所有的话。因此,外婆并没有死,而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在人世间。尽管外婆在临走前曾说过,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念想。

没过多久,她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她挂掉电话,走了出去,又回拨了过去。对方称自己是《鹿鸣日报》的记者,问能否采访一下她。蒋梦书谎称自己在上课,并问对方有什么事情。记者在那头有条不紊地答道,有人向我们反映,说您不是真正的蒋梦书。还没等记者说完,她不耐烦地说道,是的,我不是蒋梦书,那又能怎样?记者又追问道,您能给我讲下其中的缘由吗?不能,说完后,蒋梦书挂断了电话。那一瞬间,她懵在原地,预感自己逃不过此劫。

听完母亲的话后,二姨说,钱不是问题,咱妈把学费给玲玲出了,以后玲玲住在我家,我管食宿。

母亲脸色突然变得难堪,又想极力掩饰这种情绪。于是,她喝掉了手中的半杯白开水后,问道,你为啥突然对玲玲这么好?

我不想玲玲去过你的生活。二姨冷漠地说道。

母亲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离开了房间。那是母亲最大的软肋,也是她与二姨不和的根本原因。虽然面子上要强,但母亲总觉得自己比二姨要矮了半头。后来才知道,二姨也是在外婆的多番请求下,来带她走出樊笼,重返学校。

她重新回到了校园,开始了复读的生活。当然不是在自己以前的沐阳中学,而是去了凤山中学。二姨是凤山中学的语文老师,带初三一班和二班的语文课,并且是一班的班主任。在二姨的安排下,她被分到了二班上课。与母亲爱发牢骚的形象完全不同,二姨是一个内敛又强势的女人,对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应该怎样去做。她从内心深处,喜欢并且敬重二姨,梦想着成为像二姨那样的女人。多年以后,自己也成了教学骨干,这多多少少和二姨的影响有关。虽然二姨很忙,但很照顾她,将她视作亲生女儿。也许,这和二姨没有孩子这件事情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

复读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而那一年的时间也过得相当快。和过去一样,她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相当不错,单科甚至进过年级前五名,然而,物理和化学成绩相当一般,基本保持在及格线,而数学,无论自己付出多少心力,却始终一塌糊涂,基本上在班级处于垫底水平。随着中考越逼越紧,她的焦灼和忧郁也写在了脸上,感觉自己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然而,二姨却始终鼓励她说,别急,你今年肯定没有问题,相信二姨。听到这句话,她当初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是觉得自己考不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二姨。多半年的相处,二姨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远远地超过了母亲。有时候,她多么希望二姨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明月的关系更好,而且说起来还有些复杂,边峰是自己妻子妹妹的同学。秦明月当年破获几起大案,后来都是警方的宣传人员通过边峰推向媒体的,边峰还专门写过他的专题报道,为其获评省十佳警察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知道边峰喊他是想干什么,干脆装着没听见,皱眉返回大厅,命令对寄存处的东西进行一次清查。

中考成绩出来了,与预想中的一样,她的成绩很不理想,比去年仅仅高了五分,距离普通中学的分数线还要差十五分。得知成绩后,她跑到操场,坐在洋槐树下,捂着脸,闷声哭泣。她并不怨恨命运,而是怨恨自己。这一次,她打算回农村,心里再也没有任何幻想,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或许,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电动机总装完成后,在重型试验车间进行了型试试验。经过反复的试验和整改,电动机通过了测试,摘取电动机振动测试结果见表2。

回到家后,父母也再没有提中考半个字,而她也在一个下午,把书本和学校资料扔到一个土坑里,烧成灰烬。大火升起时,她内心绞痛,却没有流下任何泪水。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一个星期后,二姨来到了她家,关上大门,非常严肃地说道,我已经给你找好出路了,也给你父母说了。

啥出路啊?她不安地问道。

这个复试证,你拿着。二姨说。

她端详着手中的复试证,上面写的是蒋梦书的名字。她懵在了那里,过了好久,才问道,那我去了,蒋梦书该怎么办?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记住,这是秘密,你永远不能告诉外人,记住了吗?二姨的表情异常冰冷,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犹豫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以后在外面,你就是蒋梦书,记住了吗?二姨再次问道。

她点了点头。

随后的故事比较简单。她参加了那个复试,很顺利地考上了当地的师范学校。毕业后,便分到了鹿鸣中学任教。除了在村子以外,剩下的其他地方,所有人都叫她蒋梦书。为了逃避这种负罪感,毕业后,她也几乎没有回过穷乡僻壤,以蒋梦书的身份过上了新生活。之后,她经人介绍,认识黎向前,很快便走进婚姻生活,第二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黎夏。在黎夏三岁的时候,她在那座县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在黎夏七岁的时候,这座县城也升格为县级市。与此同时,她也念了专升本,有了大学的学历。之后,便把那个中专学历藏在心底。她终于逃离了母亲,逃离了那个幽闭的村庄,成了城里人。

然而,她经常会想到隔壁班的蒋梦书。印象中,蒋梦书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女生,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们唯一的交集,是有一次学校的体育比赛,她和蒋梦书都参加了长跑项目,结果两个人位列第一和第二名。在领奖后,蒋梦书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你好,我是蒋梦书。她有点不习惯握手,然而也随声对她说,你好,我是孟晓玲。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记得当时的那个场景。她以为自己会带着这个秘密,一直生活下去,一直到退休,一直到自己死去。然而,一切都因为那个电话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天后,学校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而她打算去见真正的蒋梦书。

这一天是周六,丈夫开着车,陪她去见真正的蒋梦书。一路上,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略带寒意的风时不时会钻进车内,而她却能闻到空气中的荒漠气息。越是靠近乡村,关于往事的回忆也越发变得清晰。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外婆经常带着她去临近的这些村子里看戏,那才是真正的欢乐时光,虽然自己并不懂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词。不知为何,长大以后,特别是离开校园后,那些欢乐越来越少,她每天都必须戴着假面,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她不得不谨小慎微地生活。越是到后来,她越是认不清楚真正的自己——面具戴久了,她甚至快要忘记自己的真正面貌。

这一次,重新返回乡里,她没有画任何妆容。对照镜子时,她觉得自己比平时老了十几岁,但是,她已经不害怕脸上的沧桑,因为那是时间褶皱的证词。自己假装了二十多年他人的生活,重新回到自己,反而多少有些不太适应。距离双水村越来越近,她心中却多出了几分怯意,不知该如何面对真正的蒋梦书。或者说,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

当然,她从这几天的报道中,也大概勾勒出了蒋梦书的多年来的生活状况——中考结束后,蒋梦书的成绩相当优异,考上中专没有任何问题。然而,苦苦等待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见到复试的消息。当时的她及家人都特别单纯,还以为自己的某个指标不符合录取要求,也从来没有去招考单位打听,而这件事情也在蒋梦书那里种下了心病。因为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中专,然后早早出来,当上中小学老师,拿上铁饭碗,给家里减轻负担。然而,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蒋梦书上了当地的普通中学。因为精神恍惚,学业糟糕,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高二上半学期便辍学回家。辍学的第二年,便出了一场交通事故,命是保住了,左腿却瘸了,也不爱和村里人打交道,和那块土地一样沉默无言。以前,蒋梦书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是家里的骄傲,后来沦落为村里有名的老姑娘,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与世俗来往,也因此成为村里人的笑柄。这几年来,村里人也几乎遗忘了她,甚至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她成为这个村子某种意义上的隐形人。这么多年来,她和父母一起生活,前年父亲因脑梗而突然离世,而母亲并没有垮掉,为了供养她,母亲已经捡了很多年的垃圾,来换取维持生计的费用。她们一直住在二十多年前的房子中,房子陈旧破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当然,蒋梦书还有一个弟弟,就住在同村,偶尔会给她和母亲一些零用钱。原本以为就这样活到老,活到死,然而却有了前所未有的大转折——原来自己的复试证被班主任拿走后,给了另外一个女生。她真的没有想到真相如此残酷。原本,她会过上像那个顶着她名字的那个女人的生活——有家庭,有孩子,有稳定的事业,有社会的尊重以及荣誉。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她只能无名而活,无名而死。

两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双水村。向两个路人打听后,便很快找到了蒋梦书的家。那间靠近壕沟,破烂泛黄的砖房。大门拴着一条病恹恹的黑狗,看到他们后,只吠叫了两声,便钻进了狗窝。看到这样的居所,她眼中泛泪,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艰难生活,想到了父母的苍老面容。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转身离开,丈夫却拉住了她的手。这时候,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问道,你俩找谁呢?

我想找蒋梦书。她说道。

老人打量了一下她,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带着怨气地说道,你害了我女子,你还好意思来看热闹。

婶,我是来道歉的。她说道。

我们不要你的道歉,你们走吧。老人嚷道。

就在这时,蒋梦书瘸着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怨怼,而是一种绝望的平静。她好像等待了很久似的,语气中甚至带着某种热情,说道,你来了,孟晓玲。

对不起,蒋梦书,是我害了你。她说道。

说这些都没啥意义了。

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我想要你那样的生活。蒋梦书说道。

说完后,是相当一段时间的沉默,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包里取出了两万元现金,塞给蒋梦书,说道,你先拿着,以后还会给你。没想到,蒋梦书把钱扔到了地上,说道,你已经毁了我,现在又侮辱我,你们走吧。说完后,蒋梦书转过身,向屋里走去。她的母亲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她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丈夫捡起了那些钱,放进了包里。她原本想把那张蒋梦书的照片还给她,最后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返家的路途上,两个人依旧沉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所有暴风雨的准备。在快要进城的时候,丈夫突然打破了沉默,说道,你和李明奎的事情,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她转过脸,看着丈夫,这个最亲密的人此刻是如此陌生。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想好的谎话也没说出口。忽然,一只黑色蝴蝶飞到了车里,在余晖中,扑闪着迷人的翅膀。她苦笑了一声,取出身旁的杂志,举起手来,对准后,拍死了那只美丽的蝴蝶。

责任编辑 韦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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